34.你好大的胆子
苏瑾看了沉默不语的洛谦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瑾。”洛谦忽然喊着她的名字。
蓦然回首间,是谁的风华迷了眼?望着苏瑾浅笑的模样,洛谦不忍,只是一贯儒雅的笑着,“小心点。”
“好。”苏瑾大步跑开。时候不早了,她必须尽快回到赛场去。
洛谦箭步冲到门口,痴痴望着苏瑾消失的方向,那一份眷恋,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
“少爷,苏小姐都走远了,别看了。”四宝轻叹一声。他这少爷除了写诗作画,最大的特长就是痴情。如今便已经是这幅模样,那以后岂非更甚?
眼底的光,黯了一下。
殊不知在高高的看台上,安绍卿目光锐利,视线死死定格在快马奔驰的身影之上。那抹身影何等洒脱,少了男子的浮躁之气,教人说不出的迷人。眼底的狐疑逐渐浮起,太像!太像!只是……何时她会有这番姿态?
匪夷所思,也不敢置信。
闪电快如风,身后的选手即便拼尽了气力也未能赶上。一个个在马上拼命摆着各种各样的风姿,试图一举夺魁。
苏瑾鼓起勇气,耳边冷风呼啸,为了父亲她必须搏上一搏。
手,紧紧抓着马缰,苏瑾在马背上快速站起,一个轱辘就滚到马儿一侧,身子几乎贴近地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尺度之大更让在座宾客哗然。苏瑾快速回到马背,女人的身子不似男子僵硬,更多的是柔与美的完美融合。
苏瑾忽上忽下,在马背上宛若平地般展示各种各样的马上花式。
在外人看来,何其惊心动魄。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摔下马,而后面疾驰而来的骏马,会将她活生生踩死。她不但要保持自身的平衡和周全,还必须让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极尽完美无瑕。
因为她不能输,那是她的信念,也是她救父的最后稻草。
整个人悬挂在马肚一侧,苏瑾一脚踩着马镫,一脚已经悬空,所有人都惊愕她精湛的马术。一伸手,她已稳稳摘下插在终点的红旗。
那一刻,四周想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所有人都站起身子。
往年的马术虽然也好,但男子的马术与女子的马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男儿阳光却无柔美,巾帼骑马本就英姿煞爽,如今更显刚柔并济。
“侯爷?”如风见安绍卿凝眉的神情,不觉一怔。莫非有什么异常?心里咯噔一下,如风忽然不敢置信的盯着不远处骑马而来的胜利者,难道是她?怎么会?短短不足半月,她竟可达到这样的水准?
不会!一定不会是她!
只是如风忘了,一个人的信念,可以超越一切。
安绍卿起身,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当场宣布胜利者是谁,然后颁发奖品。当然,他只是站在高台上,从不会走下去半步。而夺魁者只能在看台底下接受赏赐,两者不会有丝毫的接触。甚至对方的容面都无法看清,即便来日相见,也不会相识。这就是苏瑾之所以甘冒大险来此的缘故,因为不会跟安绍卿有正面接触的机会,所以她自认为是安全的。
“侯爷,这位是这届马会的夺魁者。”管事双手捧着苏瑾的名帖走上看台,苏瑾就跪在下面,垂着头。
安绍卿容色清冷,名帖上赫然写着:
苏敬:辽州人士,年方二十。贩马为生,久居关外。
也亏得如风想得仔细,只要苏敬贩马关外,那么他的详细来历就会成谜,而安绍卿根本无从查起。只要苏瑾够聪明,她会知道该怎样应答。
“苏敬?”安绍卿起身,眯起锐利的眸子俯看底下跪着的青衣男子。
“是。”苏瑾不敢抬头,虽然隔着远,但好歹他们相处过,苏瑾不敢保证安绍卿会不会把自己认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必要,苏瑾是绝对不敢与安绍卿正面相碰的。
“久居关外?”安绍卿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一丝讥讽。
苏瑾心里有些异样,“是。”
“哦。”安绍卿冷冷的扬起嘴角,“听说关外风景如画,不知是否为真?”
心里咯噔一下,苏瑾没去过关外,但听父亲说起过,便照着苏府书房里的那一副关外景图描绘关外的风景,“是,关外草场肥沃,牛羊成群。那里不似中原,有亭台楼阁,游牧民族住的是敖包,便于迁徙。”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安绍卿冷哼。
“谢侯爷夸赞,苏敬只是据实相禀。”苏瑾不敢说太多,生怕露馅。
不屑的睨一眼手中的名帖,安绍卿冷笑几声,“只是关外的男子是否都如阁下这般瘦弱?”
苏瑾心惊,如风亦不外如是。
莫非,安绍卿看出了端倪?
按捺住激动的灵魂,苏瑾强装镇定,“侯爷说笑了。”
“我看你马上姿势干净利落,不知师从何人?”安绍卿淡然坐下,将名帖放置一旁。
“苏敬无师自通,侯爷见笑了。”苏瑾觉得自己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慢慢掉入圈套的感觉。只是,安绍卿还能如此镇定的与自己问答,是否代表着,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思及此处,苏瑾觉得决不能自乱阵脚。
安绍卿微微挑眉,“|倒是无师自通的,更加风姿。苏敬,可否抬起头来?”
那一刻,苏瑾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那一瞬,如风握紧了手中的冷剑。苏瑾的容貌出挑,虽然是男儿装扮,但是难保安绍卿不会认出来。糟糕……
苏瑾犹豫了一下,心跳加快,急忙俯首道,“苏敬乃关外莽夫,怕粗拙之貌会惊了侯爷,污了侯爷的眼。”
“不妨事。”安绍卿带着几分戏谑,并未起身,只是将视线透过稀疏的木栏杆,投在地面的人身上。
横竖她已经躲不过,苏瑾咬了咬牙,缓缓抬起下颚。
视线,却不敢与他直视。
因为隔得远,而苏瑾在抬头时,故意用沾了泥土的手拂过脸颊,以至于抬头后,脸颊上有一道污浊的痕迹。
稍瞬片刻,苏瑾便重新垂下头。
但听得上头传来安绍卿略带讥诮的声音,有种隐隐的冰冷,“好个俊俏的少年郎。只这唇红齿白,倒丝毫不似在关外待过的痕迹。”
语罢,苏瑾已经心惊不已。
谁知安绍卿转瞬道,“阁下好精湛的马术,本侯敬佩不已。不知阁下能否相授一二,本侯定然重金酬谢。”
苏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听他这么说,便是自己已经过了关。随即开口,“苏敬不敢!”
“说吧,你想要什么愿望?”安绍卿手搭在桌面上,左手的食指极具节奏感的敲击着桌面,砰砰砰的声音,让如风顿觉不妙。他想阻止下面的人,但是却无可奈何。
“家父早年曾与辽州内一商贾交情匪浅,昔年他还救过家父。苏敬此次来辽州城,一为马会,二则为探亲。谁知到了关内,苏敬才知世交伯父已经身陷囹圄。苏敬无能,不能为世交伯父洗清冤屈,现只想竭力救他一命,以换昔年的救父大恩。”苏敬说得很清脆,所有人都听得仔细,不禁为这个知恩图报的男子竖起大拇指。
“哦。不知姓甚名谁?若不是什么重罪,倒也无妨。”安绍卿眯起危险的眸子,指尖霎时停住敲击桌面的动作。
如风心头顿叫不好,奈何为时已晚。
苏瑾不卑不亢,说得清清楚楚,“此人便是昔年的辽州首富‐‐苏信!”
一语既出,四周霎时哗然,更有甚者都不敢置信。一个来自关外的小子,为何要替身负江洋大盗之名的苏信脱罪?难道他不知道,在官府公告中清楚的写着,苏信当年何等残暴,何等杀戮?
安绍卿咻然起身,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一语既出,四周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如此状况,显然安绍卿动怒了。苏信下狱乃是刑部下的令,就算安东侯府要出面,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要知道,上头还有皇帝,稍不慎,会出大乱子的。
而眼前的男子,一届马会就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果真是死到临头。
苏敬匍匐在地,没有抬头,“侯爷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
“你在威胁我?”寻日,他倒是小看了她。
“苏敬不敢,只是安东侯府惯来注重名誉,侯爷也不希望一朝声誉尽付东流吧?”已经到了这份上,不管安绍卿生不生气,会不会答应,在没有确定最终的结果之前,苏瑾都不会放弃。为了爹能活着,能重获自由,她会不惜一切。
“好!很好!够胆量!”安绍卿忽然大笑几声,竟转身朝走下看台。
那一刻,苏瑾低着头,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却宛若催命符,将她与自己的父亲带往死亡的深渊。脚步声越来越近,心几乎要蹦出胸膛。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眸子,无力的闭上,一切前功尽弃。
终于,脚步声在她跟前停住。
苏瑾带着绝望的神色张开眼睛,只看到金丝娟秀的靴子岿然立于自己眼前,那是辽州城内最尊贵的男子,他的一句话能断人生死。可是,他却不愿给她的父亲一条活路。
“起来。”安绍卿冷冷的声音飘入她的耳里,刻骨寒凉。
心,沉入深渊,苏瑾只觉浑身血液都已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