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乱

  谁说云仙没有表情？其实，他只是表情没那么夸张而已。他脸上每个微妙的变化，都传递着他的心境。不过只有最懂他的人，才能看得清。

  云泽没说话。他的恬静不作声，在苍郁看来，那就是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了。她忍不住想要感谢上天，赐给这世间一个九天云仙。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人看到他的样子，哪怕是背影，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一个字，就会无限满足，无限欢喜。

  她暗想，如若将来有一天，他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也一定会是个严厉又不失慈爱的好父亲。好想看他对承欢膝下的孩子，流露出的那一缕慈爱宠溺之色。就是不知，世间哪个女子会那么幸运呢？他一定不会三妻四妾，拈花惹草，一定会爱一个人就执着地爱到底......想到有朝一日，云仙会和另一个女人缠绵，心中的确涌起一丝莫名的嫉妒，尽管被嫉妒的那个人，根本都还不存在。

  对了，不知道神仙能结婚不？苍郁红着脸想，神仙嘛，那、那、那方面更应该很厉害吧？说不定会翻云覆雨一整夜。若是成了亲，怎么也得生他十个八个娃吧？

  想象着一堆肉嘟嘟的小不点儿，抱着云仙的大腿叫“爹爹”，有的钻到他怀里撒娇，有的爬到他头顶骑大马，有的撩起他的袍脚大大咧咧地擦鼻涕，还有的，甚至干脆把童子尿撒在他身上......

  忍不住咧嘴偷笑。好有画面感呀！不知道真有那么一天时，一向四平八稳的云仙，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淘气呢，还是会把熊孩子一只一只拎起来揍屁屁呢？熊孩子们会不会哭得哇哇地扑到娘亲的怀里去？唉，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这些话，借个胆儿也不敢跟云仙提呐！

  越云泽哪里知道她肚里的这些蛔虫，他正在操心苍郁独自上路的事，递上一个不大的包裹：“这个包袱你也拿上，内有男女装，还有些盘缠和干粮。”

  对呀，行走江湖，男装的确要方便些。云仙虽贵为群仙之首，人间的事考虑得可真周到啊！谁说他不关心别人了？就是话少了点儿，若能有个女人在他身边稍加“点拨”，长此以往，他必将成为举世无双的模范男友或丈夫。

  咦，自己怎么又往那儿想了？

  反正这个人，简直完美到没有缺点，真的怨不得自己花痴。苍郁开心地接过来说：“谢谢云仙！”

  越云泽望着她，面色如常，什么都没有回答。

  虽然他从来都不会说“不用谢”、“不客气”这样寒暄的话，但苍郁丝毫不感觉尴尬。在细心的她看来，其实他貌似冷若冰霜的脸上，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的，比如，微微抿嘴、用力闭眼、和气地望着自己、极其轻微地点头等等，这些都表示出他对别人的友好。只是太过轻微，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来罢了，但逃不出她许苍郁的眼睛，因为自己的整颗心，无时无刻不挂在他身上。

  苍郁随云仙走出了山野竹屋，离愁别绪毫不留情地涌上心头。幸福时光总是这么短，从此又只能在回忆中与他相见。

  越云泽思考的内容却不同，他隐隐有些不放心，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教给她，没来得及嘱咐她。他通常用上千百年来**自己的弟子，而这个不经世事的姑娘，仅仅才和自己相处了几日，就要独自担此大任。

  想到此处，他忽然回转身，毫无过渡地说：“修炼，首先修的是人。”

  “什么？”

  这弯儿转得有点大，还沉醉在相思之中的苍郁，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刻，越云泽满脑子只想着用最凝练的字，将最精华的知识，在最短的时间内输送给她：“读经悟道，知人事，尽天命，尽人道，从而尽天道，失去人道，也就失去了天道。”

  苍郁一脸抑制不住的错愕，她听不太明白。这老师可真够严格的，不放过分秒的机会传授知识。

  平时，越云泽对他的弟子也是这样，不分时间场合，随时随地变为课堂，弟子们都已经习惯了。苍郁习惯的却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抱着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听老师讲课。可是，为了喜欢的人，她愿意去努力适应。

  “去除体内阴渣的过程，是修炼的第一步，也就是尽人道。越包容、越慈悲，就越接近健康向上的能量。法天、法地、法人，重中之重，在法人。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善即是最大的道。”

  越云泽望着她茫然的眼神，心中也同样对她没把握，她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驿马印无异于拔苗助长，这样对她真的好么？

  “你先记下来，以后，为......我，慢慢讲给你听。”

  越云泽差点说成“为师慢慢讲给你听”。面对这姑娘虔诚的眼神，有那么片刻，他几乎把她当作当年的彼岸。在听他讲解时，她们是一般的聚精会神。

  “好，”苍郁浅笑，“云仙，你收不收徒弟？”

  “你还不够格。”越云泽顿了顿，又说，“我不收女弟子。”

  “哦......”

  本来只是随便问问，这一被拒绝了呢，说不出的失落。

  越云泽望着她窘迫的小样儿，语气柔和了许多，问：“你可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出发。”

  苍郁郑重地点了点头，颇有种“皇图霸业谈笑中”的豪情。

  开启吧，全新的旅程！为了这个男人，为了他想维护的天下正道，自己定会竭尽全力！她想，若一个女人，能在事业上帮助她所爱的男人，这男人也许会对她发展出，超越肉体和一般情欲的深情来。这也是自己想要的。

  回头依依不舍望着住了几日的竹屋。在这里面，自己第一次与云仙“肌肤相亲”，尽管自己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可光是想象一下那情景，就足够心潮澎湃好几日的了。哎，你说自己当时要是醒着该多好！要是自己犯点坏水，突然睁开眼抓住他冰凉的大手，然后......然后该怎么样呢？一点经验也没有啊！挠头。

  不管怎么说，这可真是个值得纪念的地方。只可惜路痴做不到，要是能记下位置就好了，将来想念云仙的时候，还能回来看看。

  第一站是朱雀国，可是怎么去呢？

  “云仙，什么时候我能学会像你一样飞来飞去？”

  “自融贯期起，你就可以御风飞行了，但最初，不会太快太远。”

  苍郁检查了下自己的左手，还是两个半指甲淡红，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那我们走着去朱雀国，还是......？”

  苍郁的脸又莫名红了起来。朱雀国都城雀都，离这里还远，他该不会要抱着自己飞吧？大白天的，矮油，还挺不好意思的......

  事实当然是，她又想多了。越云泽心中自有计划。

  只见脚下的地面上，砂土和石子以一定的规律动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就像在围着什么转圈，刮起了一阵小旋风，整片地面上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动了起来！

  惊惶中看向云仙，他一脸淡定。对，就是那种宠辱不惊，信步庭前，藐视周遭一切的淡定，特别令苍郁着迷。

  苍郁随之也镇定下来。有主心骨在旁，自己怕什么？别说一阵小旋风，就是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她也无所畏惧了。

  凝神再看，一只若隐若现的冰鹰，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面前！虽说从尘土中拔地而起，周身却一尘不染，骨骼清奇，矫健异常——这就是穿越之初，救她于大蛇口腹的那只鹰，也就是云仙前世的真身啊！初次见它时，和初次见到云仙一样，惊为天人，此刻知道了它的身份，再见它，更多了几分亲切！如今，前世的冰鹰之于越云泽，已相当于分身之术。

  苍郁目前正处在修仙第三阶——慧智期——的后期，还不是很善于引导真气，也还不能随心所欲御风而行，至少要到下一阶融贯期，才有可能短时、近距飞行。因此，越云泽让冰鹰暂且携她同行。

  旧时没有汽车、火车、飞机，若是不会法术，那么只有骑马、骑驴、骑骆驼，要不就腿儿着走，那可得走到猴年马月了。当然，还有神兽，那也是普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半隐半现的冰鹰停下，收起翅膀静止不动，似乎在虔诚地等候着什么。这么看，它简直快有一架小型直升机那么大了。

  如此高大上的待遇？

  苍郁望了一眼越云泽，似乎不忍踩上去，还怕自己脚底的泥沙弄脏了冰鹰的雪白翅膀。得到他的默许，才小心翼翼往鹰背上爬，嘴里还问着：“它会不会疼？”

  “不会。站稳了！”

  越云泽扶了她一把。

  片刻之后，若隐若现的冰鹰“呼”地一下上行，蹿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