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 王者本孤独
可是却有醋意弥漫开来:哎,以前有没有别人陪他来过呢?
“云仙总是自己一个人来么?”
越云泽回答得很干脆:“是。 ”
苍郁吐了吐舌头,窃喜之余心想,在岁月的长河里,一个人欣赏美景,一个人御风飞行,一个人俯瞰天下,一个人目送月消,一个人等待天明......实在是孤独!
孤是王者,独是独一无二,他的确是个独一无二的孤独的王者!不知,他是否偶尔也渴望陪伴呢?
苍郁弱弱地说:“不知三百年后,我会在哪里,如果可以,那时我再陪云仙来。”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诚意也不尽相同。如果只当作一句客套话,听听也就罢了。但苍郁可以对天发誓,此话发自肺腑。
越云泽听了淡淡一笑,不知道他是否懂了苍郁其中的深意。
不可否认,近来,冷面云仙可以称得上笑容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多了。也许他不是不会笑,而是慢热,可确实也太慢了点儿!他的淡淡一笑,也许就等同于别人的仰天长笑,或捧腹大笑了。
“可惜良辰美景转瞬即逝,没有什么是亘古长存的。”
越云泽的话说得平淡,却令听者悲伤。
苍郁望着他,眼睛闪闪放光:“所以,经历的时候,就要努力把这份美好记在心里。”
这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越云泽并未察觉她的感动:“有时我想,那四个太阳就像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国家,彼此息息相关,共同存亡。”
苍郁觉得这个想法很是新奇。
“在天空里,恒星也被划分成为‘三垣’和‘四象’。‘三垣’是象征皇宫的‘紫微垣’、象征行政机构的‘太微垣’,和象征繁华街市的‘天市垣’。”
云仙要讲故事了么?苍郁饶有兴趣地洗耳恭听。
“这三垣环绕着北极星,呈三角状排列。‘三垣’外围分布着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四象’。天空的星相也随着季节转换,每到冬春之交的傍晚,苍龙显现;春夏之交,朱雀上升;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秋冬之交,玄武升起,正如同四国四分天下。”
苍郁还从未听过云仙一次说这么多话,这回她可是一点都没开小差,忍不住接话道:“所以,这四象和平共处,则天下太平;若他们彼此为敌,则天人共愤,战乱不断?”
“是这样。”
越云泽赞许道。不得不承认,在他教过的所有弟子中,论灵气,无人能出苍郁之右,常常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懂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因为苍郁就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其他人是用耳朵在听他讲话,而苍郁则是用整颗心、整个灵魂和生命在聆听他、感应他、回应他!
“云仙,可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国就这样势均力敌地分裂着,一定比统一更好么?”
越云泽有些吃惊地望着苍郁,在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苍郁无疑已经给了他很多意外。
“你说的对,生命之间的战争,永不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每一次由分裂割据走向统一,都会带来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繁荣。但是,统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条件,眼下,这个时机并不成熟。”
“我明白了。”
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长歌也给过屠天同样的惊喜。
由于长歌从小特立独行,满腹才华不甘沦落到嫁做人妇、深闺不出,因此执意开了这家学堂,劳心劳力,抛头露面,经济上不但入不敷出还要倒贴。家里人从极力反对,到最后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成家,可是眼光较高,遇到的男子本就不多,不是年龄不合适,就是太过庸俗,无法沟通。看她那么有才,也无人敢来提亲。弟弟本是唯一懂她支持她的人,可惜还......每次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弟弟,心就会剧烈地疼起来。
长歌的父母,心中更痛。独子失踪,闺女又嫁不出去......
正是由于有学堂这个特殊场所,屠天和长歌才得以自由见面,不受她家人管束。否则,孤男寡女要想天天见面,难如登天。
有时,屠天凝视着正在讲台上女扮男装忙碌着的长歌想:美人我见得多了,而这个女子,其貌不扬,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说不上哪里,但就是特别吸引人。不过,这却并不是男女之情,因为自己丝毫不想占有她。
看到那些穷苦的孩子,为了能学会一个字、吃到一口饼,就如此快乐,屠天觉得,自己过去真是太奢侈了,物质上奢侈,感情上也奢侈。他从为孩子们服务的过程中,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和满足,渐渐从失去苍郁的伤痛中恢复过来。
同时,他也心甘情愿为孩子们、为长歌做事,想借此来偿还,他欠她家、欠所有礼人家庭的债!
而长歌对屠天的感情正在迅速升温。她觉得,已找到了这辈子唯一可能懂她的男人。虽然自知其貌不扬,但屠公子岂是只看重外表的人?从他的诗词里,能看出他具备一颗有品位的、高尚的心。
长歌虽痴迷诗词,但为人并不墨迹,既然心意已定,就开始琢磨着如何向屠天表白了。
首先要弄清他是否有家世。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三妻四妾在那个年代十分常见,若真爱一个人,她也并不介意做二房、三房......名分都是身外之物,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偕老,才是最最重要的。
女儿家向男人表白,世间少有。
长歌并不迂腐,却又不像心湖那么泼辣,她还比较讲究方法。
那是在屠天去救长风前的一天——
忙碌完孩子们的事之后,长歌问屠天:“屠公子,明日寒舍摆一桌酒菜,请你去喝两盅可好?”
“哦?明日是何特别的日子么?”
长歌本想待他见过高堂,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再开口,可是他既然这么问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红着脸答:“呃......我想问,问屠公子是否,是否愿意今后与我一起,经营这家学堂?一起陪这些孩子长大......”
这话本来听起来还算正常,但加上她面上两朵红云,就不正常了。
屠天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我又作孽了!这次一点邪念都没动,可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看他的脸色,就应该知道不好再往下说,但长歌一来没经验,二来呢,此刻已羞得根本抬不起头,压根儿没看到屠天的表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若屠公子不嫌弃,长歌愿意,愿意,愿意服侍你下半辈子......”
如此深情缠绵的情话,对于屠天却如同当头一棒!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敛锋芒,才能不让女人那么轻易就爱上自己。他想,与其让她陷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告诉她真相!
他抓住长歌的双臂,教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长歌鼓了半天勇气,才敢照做,看到的却是屠天严肃的表情。
“长歌,看着我的眼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长歌心中“咯噔”一下,聪明如斯,当然觉察他如此语气,不会说出自己想要的话来。要么是打算直接拒绝,要么会说自己已有妻室甚至子女......
屠天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告诉她,自己就是抓走她亲弟弟的罪魁祸首,也是他让成千上万的家庭失去了父亲、儿子、孙子、兄弟......可是望着她那双清澈明亮又期待的眼睛,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他担心长歌会被他魔的身份吓坏,更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自己喜欢的人亲手害了自己的弟弟!
于是,他临时改口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啊?”
这个弯拐得有点大。长歌好不容易头一回鼓起勇气,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想到对方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关心起她弟弟来了。
“他叫,长风。”
“我去帮你找找他。”
屠天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错愕的长歌在原地。
事情都过去。此刻,长歌望着榻上熟睡的弟弟长风,心里既欢喜又苦涩。
不知屠天到底是什么人,用时不多,竟有本事真把长风给找回来了!
只是,长风被晒得黝黑,瘦得皮包骨头,看上去老了十岁,着实让全家人心疼了一把。
关于在礼人工地受的苦,弟弟什么也不肯说,和家人短暂拥抱之后,连饭也不吃,便到头就睡,两天两夜。
终于醒来后,狼吞虎咽吃了好多东西,就像一年没吃饭似的,一直吃到家里人都拦着不让吃了,怕一下子撑坏了他,这才停下,倒头又睡,看样子真是累坏了!中间,家人走马灯似地来看他,他都没有醒。
不过怎么说,人回来就谢天谢地了。毕竟还有很多没能活着回来的呢!
趁长风和家人相聚的时候,屠天悄悄地走了,至今未露面,长歌连对他说一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许,就他对于自己表白的回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