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孽缘
淑宁闻声看去,只见来了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紫红色的蒙古袍,全身衣饰华贵异常,头上戴的帽子垂有许多珍珠宝石,长得挺漂亮的,只是面上有些傲色,略略破坏了她的美貌。
这谁啊?淑宁转念一想,莫非是昨天绿婵说的那位蒙古格格?
还不等她开问,那女孩子先开口了:“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看了眼她手中的腰带,双眉一吊:“难不成你也是来缠着端宁哥哥的人?真不要脸!他才不会用你们做的东西呢!”
莫名其妙!这小姑娘以为她是谁啊?淑宁心下恼火,脸色一沉,就转过头对端宁说:“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如此无礼?”
“放肆!”那蒙古小女孩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子,看着似乎跟端宁差不多大,瘦脸小眼,“这位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不得无礼!”端宁听后生气了:“玉成!这是我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那玉成缩了一下,嚅嚅道:“我……我只是在说实话么,她怎么能说格格无礼……”
那女孩子缓和了脸色,对淑宁微扬着下巴道:“原来你是端宁哥的妹妹,那倒罢了,我也不计较你冲撞我的话,让一边去,我要和你哥哥说话。”
开什么玩笑?!淑宁挑挑眉,道:“这位格格突然闯进我家内院,还对着我兄妹二人大呼小叫,不知所为何来?而且,你这样穿红着绿地来到我们家,是什么意思?”
那女孩瞧瞧自己的衣裳。道:“我这样穿怎么了?我要跟你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说罢不理淑宁,转过头去径自对端宁说:“你怎么一个劲儿地跑?难道没听到我叫你么?你回京城这么久了。也不来找我,我快要回科尔沁去了。所以今天特地穿得漂漂亮亮地来见你,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么?”还笑着展示了一下身上的华服。
淑宁心下暗自腹诽:这两天净遇着小白了,这蒙古格格是怎么回事啊?
端宁板着个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娜丹珠格格,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您这样追在我后头,实在有失体统。何况我家如今还在丧中呢,格格这样打扮了到我家来,实在不妥当。”
娜丹珠听了,皱皱眉:“你们这是什么规矩?我穿得漂漂亮亮地来见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么?”玉成便在一旁谄笑着附和:“怎么会不对?格格穿这样很好看,人人都会喜欢。”
端宁脸都黑了:“玉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窗?格格年纪小不知道礼仪,难道你也不知道么?你这样只会让我瞧不起。”然后转头对娜丹珠说:“格格。您爱打扮得如此华丽,就只管这样打扮,只是我们家正在居丧。只怕与您这身打扮有些格格不入,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要在家守制读书。不便出门访友。”
娜丹珠见端宁生气了。便扁扁嘴道:“好吧,你不喜欢我穿这样。那下次我就穿别地衣服来。只是你能出门上学,怎么就不来找我?连玉成帮我转送的扇袋,你也还回来了。你这样真叫我难过。”
端宁听了更难过:“格格,我说过了,您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其实我与格格性情并不相投,我也不敢高攀,格格还是不要再做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了,对您地闺誉有损。”
娜丹珠却不听:“喜欢就是喜欢,我才不管那些呢。我是科尔沁草原上第二漂亮的美人,除了我姐姐,就没人比得上我了,我喜欢你,你怎么还推三推四地?”她推了端宁一把,问:“你说,我哪里不好?让你一见我就要逃?”
“您……您年纪还小……”
“这算什么理由?我很快就会长大了,我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再过三天就要嫁人了呢!”
“您……身份太高贵了,我不敢高攀!”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喜欢,我父亲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你跟我们回去,随便封个官就行了,你爱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谁会说你身份不高?”
端宁先前还只是头痛,现在却有些出离愤怒了,他也是功勋子弟,虽然比不上她身份尊贵,却还不至于要靠裙带关系上位,当下便冷了脸:“格格不必多说了,端宁无才无德,配不上格格,您请回吧。”然后便作了个揖,转头不理人了。
娜丹珠见他这样,也冷了脸:“你这是给我脸色看么?去年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南边去,回来了也不去找我,若不是我自个儿上门,你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我?连我离开都不来见一面?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淑宁心里开始紧张。虽然万分不待见这位郡主,很想大大骂一顿,但对方毕竟身份高贵,不好太过得罪。
不过她很快就松了口气,因为前往竹院的佟氏终于回来了。
佟氏打量了众人一眼,只那一眼,就大大冲淡了现场贲张的气氛:“这是怎么了?端宁淑宁,既然有客人来,怎么不把人请到屋里去坐?太失礼了。”
端宁与妹妹对视一眼,乖乖认错,然后很有礼貌地请娜丹珠和玉成进正屋奉茶。娜丹珠脑子没转过弯来:“你们这是做什么?突然摆出这副样子。”
佟氏淡淡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太过失礼了,格格不要见怪,过门都是客,请进屋喝杯茶吧?”然后又对玉成颌首示意。玉成轻轻劝了娜丹珠一句,她便疑惑地跟着走了进去。
佟氏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端庄高贵,但一言一行却又非常和蔼可亲,娜丹珠在她面前完全表现不出高傲样子来。端宁淑宁都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陪着,很谦虚地接受了母亲地教训。然后很有礼貌地听着母亲和娜丹珠的谈话。
佟氏先是拉扯了一大堆天气呀茶叶呀什么的,然后旁敲侧击起娜丹珠地家世背景,接着奉承了一下她的华丽衣饰。话风一转,便说起家中如今来往的客人都会穿素净颜色地衣裳来。然后又说到了她姐姐马上就要出嫁,娘家人出入居丧的人家,只怕不太吉利云云。直把娜丹珠忽悠得晕头转向,只觉得佟氏是世界上最亲切地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端宁虽然万分不愿意。还是在佟氏凌厉地目光下跟着她把娜丹珠与玉成送出府门。回到屋子后,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向母亲行了个大礼:“多谢额娘,如果额娘没回来,儿子都不知 韦一笑外传燃文道该如何是好了。”
佟氏与淑宁相视一眼,后者便在偷笑。端宁疑惑不解,佟氏笑道:“是你妹妹悄悄叫人去请我回来的,不然你们在这院里闹,我隔了这么远。怎么可能知道?”端宁这才恍然大悟,又向妹妹道谢。
淑宁笑道:“以往哥哥总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想不到也有手足无措地时候。我看了真好笑。”端宁恨恨地道:“哥哥都头痛死了,你还只顾着笑话我。”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刚刚认识时。娜丹珠不是这个样子地。去年春天,她父亲送她姐姐进京。为今年选秀做准备,她也跟来见见世面。我第一回见她,是在某位郡王地宴会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与别人都格格不入,怪可怜地。”他看了淑宁一眼,接着道:“我见她与妹妹一般年纪,便一时心软,陪她坐了一会儿。她起初有些高傲,但后来变得很乖巧。我把她当作是小妹妹一般,常哄着她,没想到见了几次面,她就突然说喜欢我,以后要嫁给我。我只当是小女孩不懂事胡说的,结果她缠着我不放,我跟别地女子多说一句话,她便要生气,连我与朋友出门,她也要跟着来。我实在受不了,一听说阿玛与妹妹在广州受了伤,马上就离开了京城。”
淑宁听着大感同情,文武双全长得又帅,还对女孩子温柔体贴,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不喜欢?虽然娜丹珠年纪小了点,不过在女子普遍早婚的年代,会有这种心思也不算稀奇了。
她眼珠子一转,打趣道:“原来哥哥到广州来,是为了避开这段孽缘,我还以为真是为了我和阿玛呢。”端宁笑骂:“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要避她,去保定庄子上住两天就行了,何必千里迢迢远赴广州?自然是为了你和阿玛!”说罢便要欺身上来捏她的鼻子,淑宁笑着躲开了。
佟氏制止了儿女的打闹,道:“方才听她说,她是现任科尔沁亲王地亲侄女?”端宁点点头:“她父亲是一位台吉,如今的科尔沁亲王并没有女儿,便让侄女儿来参选。”他有些醒悟了:“这么说,她姐姐恐怕是冲着皇宫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被指给了康亲王世子。”
淑宁一怔,忙道:“康亲王世子?肃家姐姐不就是嫁给他么?”佟氏道:“正是,你肃姐姐是做侧福晋,继福晋听说三天后就要过门了。”淑宁闻言有些担心:“肃姐姐不知会怎么样呢,这些年也没她地消息。”佟氏柔声道:“别担心,她们好歹是亲戚,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她对于端宁地事有些担心:“今日虽然把这位蒙古格格劝走了,却不知以后会怎样。我看她地性情为人,实在不是端儿的良配,但若要拒绝,却怕会伤了她家地面子。再说,她姐姐嫁入康亲王府,那正是咱们家的旗主呢,光是看在老王爷的份上,就不能太过得罪他们家。”
淑宁想了想,却有了不同的见解:“照我说,不如直接请康亲王帮忙说项吧。我们家还在守孝,娜丹珠就衣着华丽的闯进门来,就算是草原上的女儿不拘小节,也太过分了。请他们家好好管束一下女儿吧?”
端宁冷笑:“他们会听么?娜丹珠在家很受宠的。”淑宁道:“她再受宠,家里人也会有盘算的。娜丹珠的姐姐,会提前一年多进京准备选秀,可见是十分重视的。如果真像哥哥说的那样,是冲着后宫来的,那她姐姐被指婚后,就只剩娜丹珠一人了。她们家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哥哥呢?”
端宁听了若有所思。佟氏便道:“这件事我会和你们阿玛商量,你们就暂时不要再提了。端儿这几天就好生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横竖我们家还在守孝,就算有人要为你说亲,也要满了孝再说。”她顿了顿,笑了:“若这位格格再上门来,你们也别硬邦邦地顶回去,说话要懂得婉转,要有礼有节,知道么?”
端宁与淑宁对望一眼,笑着齐齐应是。我是晚上的分割线
当晚佟氏对张保说起白天的事,张保皱起眉头:“真是孽缘!科尔沁的女人是能招惹的么?端儿怎么这么大意?佟氏柔声道:“儿子不过是见她年纪小,一时起了恻忍之心罢了,谁知道她会这样难缠呢?如今请夫君想个办法,替儿子了却这桩麻烦才好。我早就想好了儿媳妇的人选,可不愿意儿子娶这么一位刁蛮姑娘进门。”
张保笑笑:“其实淑宁说得有道理,科尔沁那边,只怕是打算再送人进宫去的。想来咱大清的后宫,向来是科尔沁女人的天下。可自从皇上登基后,除了早逝的那位娘娘,就再没有过姓科尔济吉特氏的后宫主位了,想必科尔沁的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吧?如今后位虚悬,他们定然也是心痒痒的,巴巴儿地送了位郡主来,结果却被指给别人。”
佟氏道:“那么说,他们一定不会把娜丹珠许给咱们儿子了?”张保摇摇头:“谁知道呢?如果皇上真想再封一位科尔沁的娘娘,直接下旨就行了,何必要经过选秀这一关?而且太后娘娘还提前出了京。如果科尔沁领悟到圣意,说不定就会为家里的格格另行择婿。”佟氏若有所思:“如果他们不甘心,就会在三年后再试一次……”
张保沉吟片刻,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请他求康亲王说项,就说我们在守孝期内,不便谈婚论嫁,然后让儿子到房山那边避几天,等椿泰世子的婚礼一过,人一走,自然就没事了。”
佟氏忙问:“那满服后又如何?”张保笑了:“到时候,咱们早一步给儿子定亲就是了,你不是早就有了人选了么?”佟氏笑了。
第二天,张保果然请了晋保去说情,晋保早就听说了,一口答应。端宁则早早得了母亲示意,前往房山“监督”翻修宅子的工程,顺便“学学经济实务”。
哥哥不在,淑宁要一个人负责教两个弟弟的功课,又要向母亲学习家务管理,又要练习写字和女红,变得十分忙碌,好些天都没空到婉宁的院子去,只听说玉敏又来过两回,婉宁的绣工又进步了之类的话。
她结束了家务学习课程后,佟氏对她说:“你外婆送来了几块料子,其中一块,我瞧着挺适合你大姐姐的,你给她送过去吧。”淑宁应了,拿着布料,又带上一个新做的荷包,往竹院方向走去。
刚走到竹院,却看到婉宁的小院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背对着自己,看向小院中。听闻声响,他转过头来,目光幽深,让淑宁看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