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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家的小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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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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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所谓这个‘又’,其实也是有缘故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三房人给卢桂丽凑药钱了,去年也凑过一次。

  卢桂丽身子一直不好,平日里只能靠药养着,病情不太严重的时候,就让那刘大夫给看着,公中的银子也够使了。可若是她犯病严重的话,刘大夫就不行了,只能去镇上的医馆看病。

  去年卢桂丽大病了一场,那一次花了近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啊,那可不是小数目,老两口将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还缺了近二十两,于是只能让三个儿子给凑。

  大房和二房倒还好,虽多少有些不愿,到底没为难自己爹娘。可三房就不行了,这两口子都自私,难听的话也说得出口,当时找他们凑银子,可没少闹腾。

  这次卢老汉开口前,已经有所准备了,果然最先冒头的还是三房。

  乔氏尖着嗓子道:“爹,你这是只想要闺女,不想要儿子了啊。咱们家人这么多,年年赚的钱都贴到了小姑子身上去。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崔氏沉着脸,斥道:“乔氏,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乔氏冷笑:“怎么说话的?我说的是实话。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家里攒的银子,是不是都花在了小姑子身上了?咱们家近二十亩田,三个房也各自都有营生。走出去谁人不羡慕啊,个个都说咱家有钱,可有没有钱,爹娘难道你们不知道?”

  “咱们家为什么会没钱?!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都是不值钱的,唯独咱们家就是那个例外。娇月就不说了,小时候娇月的身子是弱了些,可因为家里银钱不紧凑,用的从来都是人家二嫂自己的私房银子,咱们没资格去说什么。可她卢桂丽这么多年看病吃药可都是咱们三房人供着的,这些年来不说花多了,一百两银子应该是有了吧。娘,你来告诉我哪家的女儿能花家里这么多银子?”

  崔氏没有出声,眼里充满了痛苦,满是青筋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我们三房倒还好,就只有六郎这一个儿子,六郎年纪还小,现在倒不用发愁。大嫂家的广礼,还有二嫂家的广义和广智,年纪也都不小了,都是这两年要娶亲的。去年二嫂家的广义已经被耽误了一年,为了什么就不再说了,公中的钱咱们已经不指望了,这好不容易存点银子,还要给小姑子凑药费。到时候孩子们成亲的时候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乔氏平时虽然有些混,但人是极为聪明的。她很清楚光三房一家子,肯定是扛不住公婆那边的压力,便想将大房和二房也拖下水来。

  可即使明知道她的目的,胡氏和梅氏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尤其是梅氏,因为乔氏所说的话,恰恰是她心里也想说了。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想男人夹在中间为难。

  乔氏声声夺人,嘴皮子上下磕碰着,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爹娘你们嫌弃我和老三,觉得我们懒。我就先不说自己了,我嫁进卢家也有十几年了,以前可有对家里的银钱都供着小姑使,提出过异议?可是你们也不能把大家的容忍,当做没这回事吧?哪家的银子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哪家没有孩子?哪家不过日子?爹你嫌弃老三人懒,可这些年来老三起早贪黑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低着头抽旱烟的卢老汉,手微微一抖,一团烟灰掉了下来。他浑然不觉,继续啪嗒啪嗒的抽着,缭绕的轻烟笼罩在他脸上,让人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还有二哥二嫂,以二房这些年赚的钱够送广智去学堂了吧?广智打小就聪明,可为什么当年没去念成书?还有五郎,村里条件跟咱们差不多的,哪家不是送孩子们去私塾学两年,即使不考功名,认几个字也是好的,可五郎至今还撒着丫子到处跑着耍……”

  可能是听到上房这边的动静,卢广智也来到了上房,只是人没进来,就站在门口。他之前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乔氏提了念书一事,面色才黯淡了下来。

  梅氏嘴唇颤抖着,她望了一眼立在门外的二儿子,终于忍不住开始默默垂泪。

  老二当年没去念成书,一直是梅氏心中最大的憾事。可家里的银钱不凑手,男人又是个孝顺的,她也就只能佯装没有这回事,毕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子去死。

  其实她是可以回娘家求助的,可梅氏素来是个拎得起的人,谁家也不欠谁的,她已经是卢氏妇,怎么能让娘家人出钱供儿子念书。尤其娘家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即使爹娘哥哥们都同意,嫂子们能同意吗?就算嫂子们也能同意,可心里能舒服吗?

  卢家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今天她可以让娘家出钱供儿子念书,可供了二儿子,小儿子呢?总不能把自己的儿子都丢给娘家去供,那她这个梅家女有何颜面见父母兄弟。

  梅氏素来是个识大体的人,所以她替他人着想,不为难父母,不为难公婆,也不为难男人,最后委屈的只有自己和儿子。

  见弟妹说话难听,卢明海本是想出言喝止的,可不知怎么,话竟然说不出口。他看着身旁素来刚强此时却一脸脆弱的妻子,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悄悄地拉上她的手。

  卢娇月看着门外的二弟,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在了一起,混成了一团乱麻。

  两辈子,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家中真正的情况。其实不是不知道家里银钱紧凑,只是她从来不用考虑生计问题,自然没有切身体会。她依稀记得二弟六七岁的时候,总是往邻村的私塾跑,后来娘和爹商量说想送二弟去念书,可不知怎么,最后不了了之了。

  所以说,大哥那么努力的赚钱,每当家里农活不多的时候,便去镇上做工。小时候开朗活泼的二弟,长大后性子越来越乖张,对着二房的人倒还好,对家里其他人说话,要么是爱答不理,要么就是很冲,娘没少打他,可根本没用……

  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吧,也就是她不知道,家里人将她护得太紧,从不愿将那些不好的带到她面前。

  卢娇月嘴唇颤抖,越是看得明白,她越是能看明白上辈子家人究竟对她付出了多少的爱。可她却什么都没能回报给家人,有的也仅仅是麻烦,是伤心,是拖累。

  她忍不住走到卢广智身边,眼含泪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姐,你咋了?我没事,你可千万别哭,哭了咱娘该揍我了!”卢广智笑着说。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那边,乔氏的声音依旧继续响着。

  “……更不用说大哥了,大哥年纪最大,我听老三说大哥从小帮家里干活儿,再大一些趁着农闲的时候就去镇上做工。不光老子这样,我那两个大侄儿哪个不是十三四岁就出去做工的,孩子们为什么这么辛苦?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卢老汉和崔氏才十分痛苦。

  可女儿是他们的女儿,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二丫头去死?

  怎么忍心?

  怎么能忍心!

  所以就只能委屈儿子们和孙子们了。

  卢老汉每每总是自我安慰的想,二丫头这是要救命的,所以就都先让让吧。孙子不去念书也没什么,庄户人家念书干什么,识几个字也不能当饭吃。实则每次听到哪家后生在私塾念书,受了先生的夸赞,卢老汉总是隐隐的羡慕。孙子成亲迟点就迟点吧,再缓缓,等手里银钱宽裕了点,他一定不让自己孙子委屈。

  可最后呢?

  卢老汉总觉得现实是那么的残酷,家里的银钱总是不充裕,顶多也就保个全家吃个肚子饱。他不是不知道二房因为推迟了儿子的婚事,在亲家面前有多么难做,也不是不知道智儿那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每当老二媳妇要打孩子的时候,他总是在前面劝着。

  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愧疚啊!

  他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些,因为不想,他就不用痛苦不用愧疚了,可残酷的现实再度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处。

  银子!银子!

  二丫头还在医馆里,等着银子救命!

  “……咱们对小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供她看病吃药供了这么多年,还要供到几时?难道一家子人一辈子都是替她做的……”

  乔氏越说越神情激动,越说越声音洪亮。可别以为乔氏是在替大房二房抱不屈,其实她只是兔死狐悲罢了,以前不说只是因为没触犯到她的利益。小姑子虽用家里的钱,但用得也不光是三房的钱,大房二房还占大头,且那时候她没儿子,腰杆不硬。

  可如今她有儿子了,六郎今年已经五岁了,一般人家都是孩子六七岁的时候,便将孩子送去私塾。大房二房的孩子都没能去念成书,她的儿子能去吗?

  乔氏自打有了儿子以后,便总会忍不住抱着儿子想,以后她的儿子一定要是个有出息的,一定要挣大钱,当大官。可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能有个什么出息?

  于是,‘念书’这条捷径便出现在乔氏的脑海里。

  看那杜寡妇不过是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杜家那小子也没聪明在哪儿,她家六郎一定不输他!所以为了能让儿子以后念书,乔氏这次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反正这次凑药钱别找我们三房,我们是一文钱都不会出的,我还打算着明年将六郎送去念书!”

  乔氏最后的话音落下,屋里静得令人窒息。

  不知何时,卢老汉抽旱烟的声音也停下了。

  “大嫂二嫂,你们的意思呢?”

  “老三,你媳妇这么说,你的意思呢?”

  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乔氏依旧没放弃要给自己找统一战线的战友,而卢老汉显然是打着想说服儿子的主意。

  “啊?”卢明山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爹突然这么问他,顿时将他整个人惊醒了过来。他干干地笑着,这次倒也没有犯蠢,而是看了看卢明川和卢明海:“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想的?”显然三房两口子的立场是一致的,都是打着找外援的主意。

  卢明川和卢明海愣在当场,换成以前,两人该自己做主也就自己做主了,可老三媳妇所说的话太尖锐,尖锐到他们竟无言以对。

  尤其是卢明海,他亏欠媳妇和儿子们太多,媳妇梅氏虽生性泼辣,但素来极识大体,从不让他夹在父母与自己小家之间为难。可媳妇不提,不代表卢明海自己不清楚。

  他和妻子二人本就在为儿女的亲事为难,因为银钱不凑手,他们还要跟杜家商量,看能不能等上一年。若是杜家能等,自是万事大吉,若是不能等……

  还有裴家那边,去年推迟婚事,裴家那边已是诸多抱怨,若是再推,这门亲事就该做不成了……

  一边是自己的爹娘和亲妹妹,另一边是媳妇儿子女儿,一时之间,卢明海真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不禁望向自己的妻子,又望了望站在门处的儿子和女儿。他没有敢去直视他们的眼——

  良久,他终于转头望向卢老汉。

  “爹,义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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