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饮晴本不愿停步,却被两个身着墨色道袍的男子从后跃过劫住去路,只得顿住,一手拉着秋梨,一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追来两人一高一矮,双双抱拳行礼,只听较高那人道:“两位莫惊。在下九霄剑派弟子陈泽,边上这位是师弟张艾。”
九霄剑派乃是武林第一的练剑门派,其弟子遍布之广,剑招变幻之高,加之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先后与夺天教五仙教两大邪教为敌,实乃正道之龙首。相对而言,折笑宫就显得不值一提了。但这黑夜之下,人形难辨,又如何分得出正邪呢?
对于此等大派,夏饮晴也是有几分尊敬。她见两人确实身着九霄剑派装束,也是彬彬有礼,便拱了拱手,却未自报家门。
陈泽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少侠’应是由折笑宫的师妹所扮。”
我明明变了装束,怎会被他轻易看穿?夏饮晴心中疑惑,但自知暴露,多辩无益,只道:“九霄剑派与折笑宫地隔南北,两位师兄跋涉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陈泽道:“为轮回令。”
夏饮晴脑中嗡鸣,想起方才埋伏在折笑宫外的数十杀手,不寒而栗,口吃道:“轮……轮回令?”下意识将秋梨拽到了自己身后。
“师妹不必假装不知。”谁料陈泽一针见血,“我派本不干涉轮回令之事,却因掌门与贵派交情甚好,一听说行事极为低调的折笑宫竟成为悬赏目标,担心其中有所误会,遂令我二人先行赶来,查明实情。待到明日,掌门会亲率众师兄弟前来相助。”
听得是这样的一个“为轮回令”而来,夏饮晴暗暗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凉风习习,吹得满是冷汗的后背有些发冷。
这时张艾补充道:“陈师兄已向尊师说明了来由,方才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两位师妹。我二人见尊师很是担心,便急忙出来寻找,还好在这里遇见。”
“劳烦师兄奔波。”夏饮晴道。
“两位师妹无恙便好。”陈泽微笑着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粒丹药,“先前我们赶来的时候撞见过五仙教毒众,这‘清神丸’专防迷香,刚刚已经分发给了尊师与众师姐妹。两位师妹还是尽快服下,以防中了五仙教毒计。”
夏饮晴接过丹药,轻轻地嗅了嗅,道:“多谢两位师兄。”正欲服下,却又顿住,“对了,不知两位师兄见到家师的时候,是否注意到她老人家头上戴有一根金簪?”
黑暗中,她忽然用力地攥了攥秋梨的手。
“金簪?”陈张两人皆是一愣。
“是这样的,前几日师父说她最喜欢的金簪丢了,我和师妹才想着下山为师父打个新的。倘若师父尚未找见,我想还是先去山下打个金簪再返回门中的好,也免得师父误会。”夏饮晴解释道。
明月微偏,恰逢云朵遮挡,夜色顿时暗了下来,令人看不清陈泽的表情,只听他道:“两位师妹实在孝顺,在下自愧不如。不过凭我所记,尊师头上应该是戴着一根金簪的。”
“我也记得是这样,想必尊师已找回金簪。”张艾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回门中吧,别让师父等急了。”夏饮晴将丹药放入嘴中,仰头一咽,转身看向秋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妹妹呀十分怕黑,还请两位师兄走在前面。”
“那是自然。”说罢,陈张二人转身朝折笑宫先行。不料就在刹那之间,背后的夏饮晴竟拔剑而出向前刺去!
但陈张二人也如早有防备一般,反身横剑拆招,口中仍道:“不知两位师妹这是为何?”
“家师总说黄金是天下最俗之物,又怎会佩戴。”奇袭不成,夏饮晴急忙收招退步,把秋梨护在身侧,“说,你们有何阴谋!”
闻言,陈泽哑口片刻,突然诡笑起来,道:“我已说过,我们是‘为轮回令’而来。”
夏饮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从秋梨手中接过了什么,手腕忽抖,掷出一道黑影。陈泽立剑挡之,本以为暗器,却听沉闷声响,仔细一看,竟是方才夏饮晴已“服下”的丹药。陈泽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再笑不出:“你……”
夏饮晴冷哼一声,道:“但凡懂些医术,都知道天下能解迷香之药无不以甘草炼之。你这两粒丹药不仅没有甘草之气,反倒带着一股莫名的香味,多半是出自五仙教之手的迷药。九霄剑派有你这等勾结毒教之徒,实乃耻辱!”
原来她早就觉出丹药不对,便用力攥手暗示秋梨不要吞服。秋梨虽早已怕得不敢说话,但对她的意思心领神会,偷偷将丹药藏进了袖中。夏饮晴又以金簪之问确定来者非善,于是假装服药,好令两人放松警惕,实则藏于牙缝,待两人转身之时再将其吐出。
陈泽已是恼羞成怒,三步做两,跃身抬剑,猛向夏饮晴劈去。夏饮晴剑横眉前,似是正面相迎,却在交锋之际忽然侧身,撤剑而退,令怒劈落空。未待陈泽收招,她反出一剑,由下而上,直挑其握剑之手。陈泽大惊,臂力急收,将剑在半空横住,同时脚下一蹬,退出丈外。
夏饮晴所使一招便是《飞花剑法》中专防刀剑劈招的“落花迎风”。这《飞花剑法》主张以虚打实,灵动飘逸,尤其适合女子的小巧身材,本为折笑宫正式弟子所练剑法,只因夏饮晴深受师父器重,才提前得到真传。
她趁势连攻三招,陈泽连退三步,是在张艾的帮助下才勉强抵挡。陈张二人虽师出名门,但学艺不精,加之又怒又慌,当然不是夏饮晴的对手。好在陈泽自知如此,打算借助暗器逃跑,不料手腕一抖,将暗器掉落在地。
但夏饮晴的脸上没有丝毫嘲笑,反而,露出了与他相同的惊恐。
此时已有个秃头男人站在陈张二人身后,而一对戴在他双臂的铁爪,正缓缓从二人背后抽出!
他们……死了?纵使明月已钻出云朵,纵使鲜红一滴一滴在眼中落下,夏饮晴仍无法确定。她以为自己见过世面,也明白江湖死伤难免,不料亲眼所见的瞬间竟还是如此难以承受。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令她分不清死的究竟是陈泽,还是自己。
秋梨苦忍半晌,终于哇的一口呕吐出来。
“此等废物也有脸觊觎轮回令?”秃头一脚踩过陈泽的尸体,落下几个殷红的脚印,以来自地狱的目光啃住了夏饮晴的喉咙,“你身后的小妮子是姓夏吧?”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有铁锤疾旋而出,撞碎夜色,砸向秋梨。又有一个壮汉跃身而起,半空劫住飞锤,看似相救却反身扬锤,仍朝秋梨袭来。不料刚迈两步,一条长鞭卷地而飞,只凭一曲一直,已将壮汉的脖子扭断。长鞭再起,汹汹如蟒,目标竟还是愣在原地的秋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中,一根长棍已搅住“蟒蛇”,发力猛拽,将执鞭女子从树上扯下,顿时长棍起落,又是一滩鲜红。果然,长棍要杀的也是秋梨,却遭秃头拦住。
趁着秃头与长棍厮杀,夏饮晴终于回过神来,再不多想,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逃。
她忙拉起秋梨向山下奔去,哪知有两枚飞镖悄然射出。眼看躲避不及,忽见一个穿着厚重的男人闪在她身前,只听砰砰两声再接惨叫,暗处的发镖之人已丢了性命。
也许……也许他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然而命运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夏饮晴的最后一份天真。男人突然转身,目放凶芒,右臂猛抬,匕首直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