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庄生晓梦
大约是寅时一刻，深蓝色的天空依然繁星点点，可一夜之间变成一面湖泊的陈仓王府前还是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他们指指点点，随意猜测。
“陈仓王昨天不是才成亲的吗，今天这……”
“我还听说啊，昨天喜宴一结束，整个陈仓王府的下人全部消失了……”
“红音将军没事吧？”
“这会不会是神罚啊……”
“别乱说话，陈仓王殿下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就是，红音将军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么会遭神罚啊！”
“谁知道呢，皇家的事情，都没个准的……”
“……”
“……”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啊，别都挡在这儿！”殷桓从宫里带来的亲信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让这些聒噪的百姓离开，将这片湖隔离开来。
不一会儿，有人从湖底钻出来，对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的殷桓道，“王爷，水下面完整地保留了王府的原貌，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或者尸体。”
“我知道了……”殷桓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到地上，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对那些亲信说，“你们全都回宫吧，我待会儿回去，记得帮我瞒着皇兄。”
“是。”
等到这边人都走光了，殷桓才把脑袋搭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他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哀伤。
“离儿，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咬紧下唇，直到渗出血来，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碧波，“你回来，就是为了再次离开我一次么，就是为了将我快要尘封的记忆再翻出来一边么……”
水纹一圈一圈，像是要将伤心的人吸进去一般，殷桓伸手捂住眼睛，阻止自己去看这让人头晕目眩的波纹。
可就在眼前暗下去的那一瞬间，大约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殷桓完全无法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把自己的手掌挪开看看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人，那人便不由分说的吻上了他的唇。
他紧紧的拥住殷桓，一点点的加深这个吻，直到感觉殷桓有些呼吸不顺，才放开他，眼角带笑地看着手足无措已经完全惊呆了的殷桓，柔声道，“桓哥哥，你在担心我吗？我没事呢。”
“离……离儿？”殷桓颤抖着伸出双手，抚上的脸，温热柔软的触感，告诉他这的确是个人，而不是魂灵什么的。
“是我呢，桓哥哥，”伏离定定地看着殷桓，微微张开的嘴角露出一个顽皮的笑，眼波中却闪着令人沉溺的温柔，他收紧胳膊，再一次贴近殷桓，与他唇齿相融。
舌尖交战许久，伏离的唇终于舍得与殷桓的分开短短一些距离，却又立即转移到他的眉眼，鼻尖，再是移向颈间，舌尖舔舐殷桓喉头的突起，温柔而激烈。
殷桓四肢无力的倒在伏离的胸口，酥麻感席卷全身，却意外的让他的脑袋清醒过来，他奋力推开伏离，目中含泪，使劲摇了摇头。
“不，离儿，我们不能这样……”
伏离安静了下来，没有隐藏自己脸上的失落，“为什么不能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殷桓拉着伏离从地上站起来，对他道，“你快走，走的越远越好，否则被皇兄知道你没死的话，他不会放过你的！”
“没关系的，他杀不了我的。”伏离自信满满的笑了笑。
“没有什么是皇兄办不到的，况且他身边还有一只厉害的狐狸……”殷桓皱了皱眉头，“离儿，别闹了，听话，快点离开许昌吧，我会告诉皇兄，说你已经死了的……”
“可若是让我离开许昌，离开桓哥哥，还不如死了呢，”伏离爱怜的笑了笑，“只要能和桓哥哥在一起，什么我也不会怕的！”
殷桓无力的摇了摇头，狠下心说道，“听着，离儿，就算皇兄看在伏大人的面子上再次放过你，不追究你杀害红音和我陈仓王府这么多人的责任，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伏离这才紧张了起来，紧紧牵着殷桓的手，刨根究底。
“你……你应该要有基本的是非观……”殷桓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释，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害无辜，你没有权利杀害任何人……”
“桓哥哥，我没有，”伏离拼命摇头，“昨晚我对你府上的下人用的蛊虫是念蛊，只是让人产生幻觉，充满着肉欲或者财欲的幻觉，如果没有这些想法的人，是不会被念蛊吞噬的一干二净的，是那些人自己心术不正，才放任自己心中的欲望吞噬了自己的心，这不算是我杀了他们啊！那个女孩儿，她有外在灵力护体，本来不该死的，是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真心爱的是谁，也知道了终其一生都不会和那人在一起，然后便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她是死在自己的意识，不管我的事啊！”
“不是的……是你的错，就算不是你亲手杀害的，也终究是你的责任，你不能这样……谁都有欲望，谁都可以爱上任何人，这不是错事。”殷桓抽回自己被伏离握的有些疼的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就当做不认识你。”
“桓哥哥……”伏离从身后拥住殷桓，害怕地说道，“桓哥哥，求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以后会乖的，不会再杀任何人了……”
殷桓摸了把脸上的泪水，触目惊心的冷，然后用力挣开伏离的怀抱，哽咽着挤出微笑，对伏离道，“离儿，不要再回来了，你去远方，好好生活……我知道你活着，就好了。”
“桓哥哥……”伏离伸手想要抓住已经转身离开的殷桓，却落了个空，他看着伏离的背影渐行渐远，回头，湖面依旧风平浪静。
“都怪殷晟，”伏离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决然的狠戾，他自语道，“十年前我就说过，所有试图分开我们的人都得死，殷晟，自然也不会例外。”
……
寅时三刻，殷晟睁开眼，身边的飞电睡得还很沉。
他附身吻了下飞电的额头，惹得飞电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接着睡吧，”殷晟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红音的后事，我会让皇后办妥的……今天给你一整天的时间伤心，我要上朝去了。”
殷晟起来穿好衣服，正要下床，飞电突然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低声说道，“你也是……不要太难过了。”
“会有人分担我的悲伤的，”殷晟回过头来，将他揽入怀中，“红音是个很惹人爱的姑娘，会有很多人陪我一起难过的。”
“……嗯。”飞电放开他，要是再这样下去，桃花蛇蛊又得发作了。
殷晟起身，从房间出去之后，贴心的关好门，有些落寞的穿过寝宫寂寥的外间，到了外面，居然看见他的皇后黑着眼眶站在寝宫之外。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找你有事……”柳皇后犹豫着开口说道，“陈仓王他是不是……”
“桓儿怎么了？”一听见柳皇后问这话，殷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依殷桓对伏离的感情，他该不会是……
“他是不是欺负红音了啊？”柳皇后却这么问道，“今晨丑时一刻，红音跑到我的宫里抱着我哭了好半天，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昨天是红音的大喜日子啊，怎么还独自一人跑回宫里了……”
“什么？丑时一刻？”殷晟惊讶地看着柳皇后，心里回想着昨晚的一切，戌时他从陈仓王府回来，这个时候众位去参加喜宴的大臣们也都各自回家了，寅时三刻殷桓到皇宫里找他，他看殷桓慌张的样子，没多问便跟着殷桓去了陈仓王府，然后在哪里发生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大约卯时二刻带着红音的尸体回了皇宫，然后他便和那只狐狸……
可这丑时一刻又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红音不应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躺在床上才对吗！
“你怎么了，陛下？”柳皇后被殷晟的样子吓到了，连忙晃着殷晟的胳膊道，“陛下，回魂啊陛下！”
“红音……”殷晟喃喃自语道，“我得去看看红音……”
他说着，便要向灵虚殿去，结果却看见红音穿了一身官服，嘟着嘴巴一脸生气的摸样，大摇大摆地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爹爹，我不要嫁给桓叔叔了！”红音走到殷晟身边，无视殷晟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拉着他的衣袖撒娇，“桓叔叔最讨厌了，昨晚他欺负我！我不要嫁给他了！”
思绪“哄”的一声炸开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的再次在脑海中展现了一遍，殷晟突然产生了“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情怀……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还是现在仍然在梦里？
“爹爹，爹爹，”红音甜甜地喊着，继续不依不挠的说殷桓的坏话，“桓叔叔那人没意思的紧，还和一个外人一起欺负我，我不要嫁给他了你听见了吗爹爹？还有哦，你要替我出气，降他官职剥他封地削他俸禄……走，我们上朝去！”
殷晟目瞪口呆地看着叽叽喳喳的红音，又看了看一边一脸无辜的柳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寝宫最里面那间房间里的妖精喊道：
“狐狸……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