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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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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一步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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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玄瑞一向不拘小节,宇文容昼早习以为常,只摇头笑道:“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父皇,难道您不引以为傲吗?这回受灾最重的四地都是我瑞王府出粮救济,儿臣还派人去教他们如何在冬天也种出好吃的蔬菜,连国库的粮食都省了,以后每年还可多上缴赋税……”

  有心人早已听出这是典型的功高盖主。

  宇文容昼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皱,却又笑了:“如此想让父皇赏你点什么?”

  “嘿嘿,儿臣不要任何赏赐。儿臣能为父皇解忧是儿臣应尽的孝道,也是儿臣的无上光荣,只要父皇不嫌儿臣胡闹便好。”

  “既是蝗灾渐定,瘟疫一事亦是虚惊一场,各地递上的折子说抓住了蓄意闹事的几个头领,暂无民变之忧。你们几个辛苦多日,回去休息吧。”

  “谢父皇!”

  众皇子揖礼欲退。

  宇文玄缇此番亦是救灾有功,皇上对他也多有褒奖,然而他忽然发现太子今日竟没有以惯常的挑衅不屑对他,不觉大为惊奇,可当他转头望去……

  坐在皇上身后的太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锦翎,眼神已经涣散……

  他不禁唇角一勾。

  众人纷纷退下,皇上却叫住宇文玄桓:“朕一直想给锦翎找个先生,却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从明日起,你就来清心殿给锦翎讲习吧……”

  宇文玄晟收回心神,自椅上跳起:“父皇……”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白白耽误了这许多日,简直是误人子弟!”

  “可是父皇明明……”

  “儿臣遵旨。”宇文玄桓已领命而去。

  吴柳齐看着太子气急败坏,强忍住笑送文定王出去。

  “锦翎,这个先生可还满意?”

  苏锦翎刚要开口,宇文玄铮就探进个脑袋,小声叫道:“锦翎,锦翎……”

  皇上今日心情大好,也没训斥他,只挥了挥手,宇文玄铮就蹦进来捉了苏锦翎跑出去。

  “干什么?”

  “不是我找你……”

  宇文玄铮带她进了园子,见后无来人,方嘿嘿一笑,掉头跑了。

  “哎……”

  这个宇文玄铮又在抽什么风?

  转身欲走……

  “锦翎……”

  蓊郁的树后闪出一个冰色人影。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

  “不是说以后见了本王不必拘于俗礼吗?”

  苏锦翎咬咬嘴唇,看着渐黑的天色,还有这静寂幽深的园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王爷找奴婢有事?”

  看着她警醒的样子,宇文玄逸无奈一笑,暗自摇头。

  自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

  她怀疑的接了过来。

  朦胧夜光中,一只巴掌大的木头小鸟停在掌心。细看去,竟是只鸭子。

  她有点窘。

  这是只展翅飞翔的鸭子,颇有些雄鹰的气度。鸭子的背上还驮着个人。

  光线太暗,只能依稀辨出那是个女孩。

  现在但凡与鸭子有关的好像都是……这个女孩该不是她吧?

  而这个创意难道是……神鸭女侠?

  耳边传来两声轻咳,抬眸对上宇文玄逸少见的尴尬。

  他避开目光,看向远处:“这个……这个是一个人送给本王,托本王转交给你的。他很……很感激你。方才我见三哥将你画得那样美,就没有……你,会不会觉得它不好看?”

  他转了眸子看她,惯有的清冷与春意皆不见,只有隐隐的紧张。

  思及宇文玄瑞的有口无心,她蓦然明白了这个物件的来历。

  心下微微一震,自知接受此物有些不妥,然而……

  “这个木雕很好看……”

  隐在袖中紧攥的拳随着心里那根弦的崩断忽然一松,笑意顿时浮到唇边:“真的?”

  印象里的清宁王总是在笑,或悠闲或狡黠或狂放或淡然或从容或意味不明,却从没有笑得如此刻这般开心。

  淡淡的月光从云缝间卸下,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如洗濯一般涤去一路风尘,浇灌着与生俱来的清贵高华像月下昙花一般缓缓绽放。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恍若谪仙般的人物似是在哪见过,然而绝不是十年前的清萧园,好像在更早的时候,早到……她根本就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而此刻的相对,竟也好似熟悉,好像在一个被她遗忘许久的梦里发生过……然而,她又怎会梦到他呢?

  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闪即逝,快得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锦翎……”

  “王爷刚刚说什么?”

  笑意一滞,转瞬又是光华照人:“我也忘了。”

  她牵了牵唇角:“王爷若是无事,奴婢告退了。”

  未及他应允,她已疾步离去。

  月光将那举世无双的身影浅浅的铺在地上,他就那么静静的立着。良久,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而唇角却依然勾着一抹笑意。

  至少,她接受了,不是吗?

  自皇上下了旨意,又有所谓的传说传往各地,他便知,这传说中的仙女便是她,而那关于鸭子治蝗的主意也定是她出的。因为他饱览群书,尚不知蝗虫竟可这般治理,而她……便是源自异世的记忆吧。

  雷电……昏迷……白玉莲花……

  他派福禄寿喜秘密调查,寻到了空空大师,也便得知了一切。

  宇文玄苍,你果真对她一片情深!

  相比下,忽然觉得自己十分黯然,就像他看到宇文玄桓那幅精彩绝伦的画作时,黯然又加重了几分。

  那是怎样一幅画,他无法描述,但却可以肯定,若是作画者没有全心全意爱着画中的女子,是无法将其神采不遗一分的铺撒在纸上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无论你站在哪,都好像在默默的看着你,明眸流辉,波光流转。

  那只木雕,他刻了许久,又细心的打磨了,只想着找个什么借口送给她。而当他看到她望向宇文玄苍的眼底骤然爆发的炫目光彩时,当他看到宇文玄桓那幅倾注了心血的画作时,他忽然想要放弃了。此一生,还从未有如此沮丧低落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是那般无色,而自己更是灰蒙蒙的一点。

  被背景深厚的皇子欺侮,被势利小人嘲笑,于千军万马中陷入困境,都没有让他这般沮丧,这般丧失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赢过他们。而今天……

  若不是玄铮,他不会有勇气站在这里。

  可笑,他何时这般胆小,这般惧怕过什么?可是当鼓足勇气将那木雕递给她时,他真的怕了,怕她不接受,怕她毫不隐晦的告诉他心里有了别人。

  他的拳攥得紧紧的,刻刀在手上留下的伤痕尽数崩裂。他能感到有血流出,却不觉得痛。

  然而……

  “这个木雕很好看……”

  只这一句,便足以让他心花怒放。

  虽然她还是逃了,不过……

  慢慢来,他有耐心!

  夜风沁凉,捎带着难得的湿意,拂过他的袍摆。

  月余未归,不知帝京的夜竟是这样凉了。

  他微仰了头,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一动不动的立在空寂的园中,听虫声轻吟。

  仿佛有一点清凉落在脸上。

  与此同时,似有一把剑迅速劈开天地之交,利刃划过,星芒骤亮。

  要下雨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呢!

  然而当雷声随后阴沉滚来,参天古木在其怒吼下瑟瑟发抖之际,他不禁脱口叫道“不好!”拔步向园外奔去。

  然而,就在一棵古树下,就在密林深处,虽然是那么微弱的一抹,却仍深深的刺中他的眼,刺入他的心。

  电闪雷鸣,狂风卷地,暴雨倾盆。尚在路上的宫人纷纷奔跑躲避,无人注意那微弱的一抹,只有他,穿过重重雨幕,穿过层层光闪,清晰的,真切的看到那刺眼的一幕。

  一袭雪色,裹着一缕清逸的云霞,静静的停在暗黑之中。隔着雨幕,隔着纷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狭小,却安宁。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于是无数次的辗转难安,无数次的对月兴叹。然而当这一刻如此真实如此赫然的插入眼底时,心在猛烈的震颤之后,顿时被暴雨打成筛子,所有的难过,愤懑,不甘……就这样溜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一片空茫。

  闷了一夏的雨仿佛要借今日尽情宣泄它的激情。

  风打着斜的扫来,卷着雨帘扑在他身上。

  视线一次又一次的模糊,却依旧执着的望着,心间的火热被一层又一层的冲刷,却仍坚定的立在那。

  只差了一步,对吗?又是只差了一步……对吗?

  玉秀山那次他便迟了,为她以心头之血铸就护身莲花也迟了,而今……是要一直迟上这一步,对吗?

  既是迟了,为何又要相见?是为了让我面对这永远的一步之差吗?

  唇角习惯的浮上笑意。

  雨水重重的击在他的唇边,却无法冲去那近似妖冶残忍的笑。

  终是他闭了眼,被雨冲洗的容颜瞬间显得无力,好似枝头垂下的玉簪花。

  雷电渐歇,只暴雨铺天盖地,狂风横扫。

  漆黑掩了那双身影,单调的雨声里,他踽踽独行,一袭冰色在扯天扯地的暴雨中破碎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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