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此生不负
“不知道锦翎姑娘有没有注意过泼墨山水画,那浓淡之间,那遥向天边云端处总是有一些留白,若不留心,那也只是留白而已,若当真深入画中,那留白又会有怎样一番天地?”他负手走向窗边,挑眸远望:“就像我的母妃和父皇,众人都知我母妃一夜得宠,又一夕失宠,这期间到底有怎样的因由,怕是只有母妃自己清楚了……”
长睫一颤。
不,我也清楚,瑜妃是因为身中奇蛊,不忍伤害皇上,所以才……她宁可忍受孤独,忍受猜忌,忍受冷落,只为了保护那个她不小心爱上的人……
心头一跳,莫非宇文玄苍亦是有难言之隐?可是……
“因为某些暂时难以言说的误会而错过了彼此在你所讲过的故事中并不少见吧?”他淡淡一笑:“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错过了一生最珍视的宝贵,到最后是大愿得偿还是空留遗憾?在你心中,究竟何为轻?何为重?”
“可是万一……”
他微微一笑:“总要看了才知道,你难道想为自己的日后埋下一个永久的悬念?”
她咬咬嘴唇。
的确,宇文玄苍的转变过于突然,也正因为过于突然才极其伤人,以至于她只记得愤怒却忽略了其中隐衷。
真的会有隐衷吗?
宇文玄苍的确惯于用联姻来扩张势力,而此番的确是个好机会。
可是,他无论何事都为她考虑周全,又怎么会……他虽一向不习惯解释,但是她始终不明白他做此举究竟于她有何好处。
“想好了吗?是留在这,还是跟我们回去?”
见她垂了眸子,便知她正在挣扎,于是装作漫不经心道:“若是你愿意,我会帮你调查真相。”
但觉她的眸子忽然看向自己,心底微涩,笑意却依然:“我想经过了许多事,我应该是值得你相信的人吧?”
她不语,他自嘲:“莫非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她沉吟半晌,艰涩开口:“你真的肯帮我?”
拳紧了又紧,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是!”
“……好。”
笑意深深:“那就一言为定!”
“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反悔该当如何?”
“王爷说如何便是如何……”
“好!”玉笛一转:“但我有个条件……”
她抬了眸子:“若是奴婢能做到,奴婢一定……”
“你一定能够做到!”
“若是如此,王爷请讲。”
他笑意魅惑,眸色深深:“这个条件便是……做我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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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不知自己怔忪了多久,方霍然站起:“王爷是要乘人之危吗?”
“怎么叫‘乘人之危’?我这是救你于危困……”
“王爷真会往脸上贴金……”
“这怎么叫贴金?那夜本王在众人面前请皇上赐婚,你若是不答应,要本王颜面何存?况且,若是你不答应,我又为何要替你出手,师出无名啊!”
这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令苏锦翎有点晕头转向。
“若是你不答应,我也没有理由让你跟我们回去,因为你也知道皇上的决定。或许你还需考虑,是要一年的时间吗?等我们明年来时再说出你的决定?可有谁知道这一年会发生什么?肃剌的民风可是相当豪放呢……”
苏锦翎有些恼了,却一时无言以对。
“若是本王真有所图,又何必费这番心力?只需让你还债即可……”
还债?对啊,她怎么忘了还欠他几笔债?如今是要同她算总账吗?
“王爷如今提起这事不觉太可笑了吗?”
“所以若是说了,就真的成了乘人之危了。而我,只是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帮助你……”他笑意微微,似是已胸有成竹。
“可是……万一他是冤枉的,到时……”
是啊,冤枉又如何,到时她已嫁作他人妇,又怎么可能……
“我只要你成为我的王妃,将来你若是想走,玄逸随时放行!”
抬眸,对上他的魅惑。
那眸底波澜不惊,尽是让人无法不相信的坚定。
他忽然迈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眸子深深的看住她:“锦翎,跟我回去!”
心忽的一颤。
一个字在喉间滚了又滚,终于吐出:“……好。”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那眼底绽放光芒,一时间竟是迷了她的眼,她的心。
“我要……同一天……”
不论如何,心底还是有化不开的恨意,总是要找机会宣泄一番。
眸光微闪,笑意醉人:“好!”
他似是要自袖子里取什么东西,却又停住:“我现在去请父皇下旨,你若不想去,可否拿一信物给我?”
她想了想,褪下腕上的琉璃翠镯子。
他接了。
琉璃翠清透的绿光如水波般荡过他的眼,使他的笑意看起来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那个三月三,她被人夺了镯子,是他略施小计帮她拿了回来,而今,这镯子当真是物归原主了。
唇角温软,抬指想要为她理一理散乱的鬓发。
她却是极不自然的一躲。
他笑意微怔,旋即装作无所谓:“好好收拾下,后天咱们就回去。”
走向门口,手在掀起帘子的瞬间一滞。
她跟随他的目光也随之定住。
帘子缝隙透过的光线为他冰色长袍的下摆镶了一道亮边。风过,袍摆微动,仿佛她充满疑虑的不安的心。
就这样停了许久,她忽然听到那个侧身而立再未看她一眼的人说道:“锦翎,你放心,玄逸此生定不负你!”
帘子轻响,转瞬不见了那个身影。
她立在帐中,目光依然定在他的消失之处,一瞬不瞬。
四围静寂,然而那句轻语却梦一般缭绕耳畔。
玄逸此生定不负你!
此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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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锦翎,兰心蕙质,恭顺谦和,进度有则,且护主有功,深得朕心,特赐六子清宁王为正妃,望其克令克柔,惟勤惟俭,孝养孔虞,尽敬妇德。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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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一,景元帝辞别长治可汗,返回帝京。
辽阔的肃剌草原上,长治可汗率各部头领送驾。
衰草连天,长空浩瀚,朵朵仿佛静止的白云沉默的俯瞰人间。
苏锦翎看着络戈的目光始终望住自己的马车,思量片刻,终于下了车。
脚刚落到地上,就被宇文玄铮拦住:“你要干什么去?”
赐婚圣旨一下,宇文玄铮就跟疯了似的策马狂奔了半个草原,回来后,头发都跟被雷劈了似的,然而眸子却是铮亮,只盯住苏锦翎,嘴咧着,似是笑,又似是……而后,他便自降身份成了她的专职侍卫,目的就是驱逐总在夜晚吹奏《胭脂醉》意图迷惑未成年少女的长治可汗。
他如此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锦翎要嫁的人是他。
他目光炯炯,似是要在苏锦翎的前后左右拉下无数电光织就的网,让她迈不出去,而络戈那小子也别想冲进来。
苏锦翎瞧了眼一直默不作声只笑意醉人好似观望热闹的宇文玄逸。
宇文玄逸轻轻点了头,宇文玄铮就怒了:“六哥,你……”
但见苏锦翎向着长治可汗走去,他也没工夫发火,抢前几步,站在苏锦翎身后,用目光砍杀长治可汗。
苏锦翎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有些事,根本是无法用语言解释清楚的,不过她真的很感激这个人,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却是以他的能力做到最好来帮助她,若是没有他,自己不会走出黑月亮,若是没有他,她怕是早已被络耶劫到不知名处……其实,他完全可以动用肃剌于天昊的关键地位来请皇上将她赐婚给他,可是他没有,他在默默的等着,等着她的选择。
然而他似乎也知道他不会等来她的任何回应,因为他知道她心中所念,所以只能选择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你明年还会来吗?”
“不会!”宇文玄铮抢先回答,声音响亮。
可是那二人没有一个看向他,这种被忽视的感觉顿令他愤愤不平。
她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他眼前。
铜箫……
这个来自络戈王子的礼物,竟是两次救她于危难中。当得知铜箫有定情之意时,她曾想将它丢得远远的,而今要将它归还原主,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
他展颜一笑,牙齿白亮:“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你要离开,若想将它还给我,也是可以的。”
他接了铜箫,紧紧攥在掌心。
不是“还”,是“送”,上面有她的体温……
她忽然想哭,急忙垂了眸子。
见此情景,停在他肩头的都离也咕噜起了哀伤的调子。
“你……要幸福!”
他的声音低哑,却是无比坚定。
她重重的点了头,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强忍住眼泪。
“姑娘,皇上已经起驾了……”
有兵士来报。
“好了好了,该走了该走了……”
宇文玄铮一把抓过苏锦翎往回走去。他不是生气,只是……他的心里怎么也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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