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羽鹤仙人
他人类的姿态让夏秋错愕，因为那正是她刚刚脑海中出现过的那个身影，那头顶上的红色饰物，那雪白的将五官轮廓也模糊了的肌肤，那漆黑深邃如黑夜里的湖水般的双眸，那略带病态的脸色和嘴唇，那纤长身体上厚重的白色衣袍，都和自己刚刚所见一摸一样。
而那双眼睛早在身体落地前就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是生气，因为自己的窥视？是疑问，因为知道自己可以看见他？亦或者是好奇，因为自己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类？她无法猜透他的想法，只觉得他好看的有些不太真实，而那虽平静却冰冷的气质又的确与欧阳小冷有几分相似。
“妖王狐后人，琥珀龙王之子，赤发狐侯……今天我这里还真是来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稀客呢。”他开口说话，虽有些虚弱但却是磁性的男音，边说着边把目光从他所提到的几个人身上缓慢掠过，不惊不躁。
“羽鹤仙人。”欧阳红叶轻轻向他低头致敬，不得不惊诧于他竟能如此轻易地说出他们的身份。
“你们千里迢迢来到我仙鹤泉乡这种乡下地方，所为何事呢？”羽鹤仙人询问着，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语气，柔美的声线中透露出冰冷，像是被冰封着的花朵。
“宸极宫中，四神柱封印遭到破坏，以至其中封存着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神力四泄，现在仅靠两位长老以妖力暂时震住散出的神力。若神力散尽，立柱崩塌，妖界恐面临毁灭，所以我们急需在这长生岛上的天符以挽救妖界。”欧阳小冷回应，也是不卑不亢。
“妖界归你妖王狐掌管，我长久以来不问世事，只隐居在这妖界最边境幽静处独享一份清闲，不求一物，但求不与任何人产生瓜葛。天符与我密不可分，恕我难以献出它来助你！”羽鹤仙人转向小冷说。
“妖界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劫难，还请您能破例帮助我们！”欧阳小冷继续恳求道。
比起焰罗魔王开始时对于地符的遮遮掩掩，羽鹤仙人倒承认地坦荡，让他不由地觉得他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心中就更多了分希望。
“一直以来只因有天符存在，我的长生岛才有了生命，四季如春，花开不败，若是将天符给了你们，必定会对我的长生岛产生影响。况且这妖界早已毫无希望可言，若是真要毁灭就让它毁灭好了，我宁愿让我的长生岛多存在一时半刻。”羽鹤仙人不带丝毫情绪地说出这一番话。
“还是恳请你！”欧阳红叶也在一旁恳切的说。
“都说的这么直白了，还跟他废什么话，先擒住他再说。”
早已在一旁按耐不住的风火吼道，唤出手中两把大斧便冲上前去。他发现在这里身体果然不似平常那么有力，妖力也一点儿都释放不出来，他以为光凭自己的功夫和力气，就算使不出妖力，打倒眼前这阴柔的小白脸儿应该不成问题，可谁知羽鹤仙人轻易就闪开了的他的攻击，动作轻盈而且敏捷，快到即使他使出妖力也未必能跟上的程度，随后羽鹤仙人从袖子中抖出一只长匕首优美地跃到他身后抵住他的后心窝。
“风火，你这暴脾气又发作了！”
欧阳红叶走上去前来拉住风火，然后用手将羽鹤仙人握着的匕首轻轻抬开。
他发现羽鹤仙人其实并没用什么力气，于是放心了许多，照刚才的架势，使不出妖力的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把风火拉到一边，自己则赶忙向羽鹤仙人道歉，“风火也是为妖界的命运一时心急，请您不要和他计较。”
“我并没生气，豹妖的脾气我也早就知晓，但要知道在仙鹤泉乡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除非是我心甘情愿将天符献给你们，否则你们是绝对得不到的。”羽鹤仙人收起他手里的长匕首，斜着眼对欧阳红叶说，“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欧阳红叶从羽鹤仙人的言语中听出一丝希望，连忙点头，“请说！”
“你们也知道，长生岛上的一切即为我的全部，天符又是长生岛上最重要的东西，若把天符给了你们，那么你们自然应该给我些其他的作为补偿，比如……”羽鹤仙人顿了一下。
“比如什么?”欧阳红叶追问，他印象中羽鹤仙人应该不是个贪婪的人。
羽鹤仙人踱到夏秋跟前，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比如这个和妖王狐缔约的人类女孩，不要说在仙鹤泉乡，即使是整个妖界人类也难得一见呀，如果你们愿意把她留下给我做伴，我就把天符交给你们！”
羽鹤仙人的要求让所有人都感到错愕不已，大家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为何会对一个人类女孩产生如此大的兴趣，只有夏秋自己清楚，一定是因为刚才自己对他的窥视惹恼了他。
“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能把夏秋留在这里陪你？”听了羽鹤仙人这奇特的要求，一直沉默的千骑实在憋不住了。
“对不起，能否以其他的东西交换呢？”欧阳小冷也对把夏秋作为天符的交换而无法接受。
因为他两的反对，让对羽鹤仙人的要求有些胆怯的夏秋感到欣慰，特别是欧阳小冷，对他来说妖界的存亡是何等重要和刻不容缓的事情，但他却不愿以自己去交换天符。其实她心里清楚即使是欧阳红叶、望月他们也不会轻易让她去作交换的，若是留在这里可能就再无机会回到王城永川，更别说自己的世界了。眼前的羽鹤仙人对于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而且他身上冰冷而难以捉摸的气质多少让她有些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我一定不要孤单的留在这里，一定不要！
可那念头却转瞬而逝，很快地她就为自己的自私而自责起来。即使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心底刚刚掠过的想法，但妖界毁灭意味着属于欧阳小冷他们的世界不复存在，意味着这里的一切生命都将消失，而她只是留在长生岛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恐惧而逃跑？
“若你们不肯把她留下，那就请回吧，不送！”羽鹤仙人边说边挥了挥衣袖。
“我愿意留下来！”
夏秋这一句话比刚刚羽鹤仙人那突如其来的要求更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你不必非留下，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千骑拉住夏秋的衣袖摇了摇，心想她是不是一时头脑不够清醒了。
“我愿意留下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夏秋又重复了一遍，挣脱了被千骑拉着的衣袖，转身对其他人说，“他只是叫我留下，并不是要害我，如果这样就能换得天符救妖界之危，对我们来说不是再好不过了吗，我一定能回去的！”
她环顾身旁的伙伴儿，他们的脸上都布满犹豫，当她的目光和欧阳小冷相交，她猜不出他的心思，他只是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装进自己的眼眸里。
这时候羽鹤仙人伸出手拉住她，动作轻盈而幽雅，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既然她自己也选择留下，看来我就必须如约和你们做这笔交易不可了，你们大可放心我也不会让她永远留在这里的，只是需要她陪我到我可以完全适应没了天符的长生岛的那天为止，天符稍后我就会遣仙鹤捎来给你们，我们走吧！”
还未等欧阳红叶他们再说些什么，羽鹤仙人身后就又生出巨大的白色羽翼，他牵着夏秋用力挥动一下身后的翅膀便飞入空中。夏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欧阳小冷身上，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算是告别。
这一刻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只要说出一个字她就会流下眼泪，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必须坚定，她的视线渐渐被白色雾气所模糊，再也看不清欧阳小冷浮雕一样的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她想他虽不露声色但一定也会悲伤，只是他终将接受她的离开，因为他有着比其他人更加深重的责任，和必须达成的夙愿。
她随羽鹤仙人越飞越高，从空中隐约看见湖中的景象，透过层层水雾，水中果然如欧阳红叶所说有异常巨大的鱼类时隐时现，它们那有着褐色骨纹的背脊时不时露出水面，轻轻一摆就在水面掀起巨大的波澜。先前守住他们退路的仙鹤中的一只也跟在她和羽鹤仙人的身后，一同飞向那远远望去宛若一枚翡翠嵌在湖中的长生岛。
羽鹤仙人牵着她降落在岛中央一片绿色之中，引她步入自己的居所，那是一座纯白色的石亭，也是这座岛上唯一的建筑。石亭被岛上的奇花异草所环绕着，蝴蝶和鸟雀也都不怕人，时不时在当中穿梭飞过，或落在栏杆上，或落在羽鹤仙人的肩膀，手掌甚至头顶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小心顶着头顶上的小鸟的神情竟让夏秋觉得有几分可爱。
“这座岛上的一花一树，一虫一鸟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并且与我的灵魂相通。”羽鹤仙人说道，声音不似先前的冰冷，多了些许温柔。
“听你刚刚的话，这里的生命似乎和天符有着某种关联？如果把天符交给我的同伴儿们带走，这里会有所改变吗？”
夏秋在亲见了长生岛上如仙境般的梦幻景象后，才明白羽鹤仙人先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因为任何人都会珍惜这样的美景吧。
“其实需要天符维系的是我自己的生命，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吧？我在逐渐变得衰弱，离开天符我和这岛上的一切很可能随时枯竭。但我已经活的够久的了，难得有人能来和我做伴，就当是用这缩短了的生命去换取有人相伴的时光吧。”羽鹤仙人的话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