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鼓之舞
赤嘞米尔，整个地下城里死气沉沉，和城主火蜥蜴妖蝾螈此刻万念俱灰的心情差不多。城中的娱乐场所全部关闭，淘金者们也被勒令留在旅馆中，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小妖外，空空如也。
蝾螈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东边旅馆那间结界中的密室里。这一次，他预感着自己很可能是凶多吉少，青云才刚为妖王狐后人逃离赤嘞米尔地下城的事情而大发雷霆，怒火还未见消去，又让那个协助他们逃走的神秘人也给跑了。怪就怪在百密一疏，本来早已在城门附近设下重重机关，却在为青云运送灵药和补品的车队进城时松懈了。
垂帘后的青云，刚刚喝下黑陨递上来的一剂灵药，那灵药以一种罕见的度数极高的火酒为引，再以千年雪莲根茎、东方蝾螈、蝎精等为药，最后配上以黑蜂妖的蜂巢磨成的粉末。除了能够治疗内伤重创，还能增强妖力，但它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会有致幻的副作用。
垂帘后传来青云长长的喘息声，外面的蝾螈也跟着哆嗦了一下，低着头等待着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他已做好被千刀万剐的准备，闹不好自己就就成为青云的下一味药引。
“听说你又让协助妖王狐的那个神秘人给跑了？”
青云和声音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或许是刚服过灵药的关系，致幻的副作用一旦开始便听不出他话里的语气。但越是这样蝾螈心里就越是没底，颤颤巍巍地答道：“小的罪该万死，枉费了主人您的信任！”
“呵呵，你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吧？”
垂帘后面青云的话让蝾螈更加不明所以，干脆脱口而出问道：“小的是不是该自行了断了？”
青云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反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会选在赤嘞米尔养伤吗？”
蝾螈深吸一口气，答道：“小的以为，赤嘞米尔与妖界其他地方有大漠相隔，而这沙漠正是天然屏障，王城的军队还未等到达这儿就早已疲惫不堪，可谓易守难攻。”
“所以我想王城的那些老家伙们是不敢冒然让妖王狐率兵来袭的，但既然知道了我的所在，那欧阳小冷必然会急得抓心挠肝。他越慌，我的计划才能进展的越顺利。”
青云不紧不慢地说完，便觉得视线越发的朦胧，随即吩咐黑陨打发蝾螈离开了。
王城里的情况，正如青云所料。欧阳小冷刚回到王城即向两位长老和欧阳红叶提出要发兵攻打赤嘞米尔的决定，但却迟迟得不到他们的回复。他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冲到了辅星殿，刚进勇爷爷的居所，却发现欧阳红叶和狮王诚也在。等他再次表达出自己意图带兵攻入地下城，剿灭青云的决心时，两位长老和欧阳红叶却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欧阳小冷来辅星殿之前，欧阳勇就在和狮王诚及欧阳红叶讨论这个问题。可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三人都不主张冒然出兵，原因有三：一是王城此时的情势所限，一旦出兵后，难保青云的其他手下不会借机反攻王城；二是大部队穿越沙漠异常困难，即使勉强到达地下城，战士们也早已身心疲惫，溃不成军，根本无法战斗；三是欧阳红叶妖力大量流失后还未完全恢复，望月也已离开王城，现在能够与几个少年同去赤嘞米尔的就只剩风火一个，而青云一方，则有几员大将坐阵，无论从战斗力或是实战经验上都相差悬殊。
欧阳勇将这三个原因向欧阳小冷逐一举出，他虽表面接受，但内心却仍然挣扎。如果是单纯依着他的意思，那冲去赤嘞米尔与青云决一雌雄绝对是唯一的选项，但他现在已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整个妖界的主人，他的每一个抉择都将牵动着妖界和妖界里其他个体的命运。
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父亲欧阳雪夜面对这样的难题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顾全大局还是忠于自己，他知道父亲早已无法给予他任何答案和建议，他所能依靠的或许只有他自己。
董穆雅自从离开欧阳古宅以后便迟迟未归，只留下夏秋一人，她也趁此时机将地下资料库好好地打扫了一番。其实她早就觉得董穆雅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实在是对健康不利，可一旦开始打扫却发现这还真的是项艰巨的工程。首先由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开始，上面插满烟头的烟灰缸已经散发出发霉的味道，还有咖啡壶和咖啡杯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这些日子跟随着董穆雅，她也基本学会了资料的整理方法，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资料很快就被她按照编码放回到架子里去，接下来她又掸掉屋子里厚厚的灰尘，再把地板反复擦了两遍。地下室显得比之前明亮了些，清洁剂残留的柠檬香气让人心情舒畅，她想董穆雅也一定会喜欢。
欧阳小冷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关于妖界对是否派兵攻打赤嘞米尔而争执不休，最终却未能通过的事她从千骑那里听说了一些，就又开始担心起欧阳小冷来，明知道青云的藏身之处却不能前往，对于他来说必定是种煎熬。
她在想自己是否应该到宸极宫一趟，可想到此时她若出现或许会让欧阳小冷更加心烦，而那个叫雀儿的姑娘聪明乖巧，说不定比起自己她才是更适合安慰他的人选吧。
回到玉衡殿的欧阳小冷，冰块脸较之平时又添了一抹铁青，一直在庭院里等着他的灵羽一看，便知道他的提议肯定是被长老们否决了。其实细想来，他也不建议攻打赤嘞米尔，他对那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不用说有大漠阻隔。就算是城中，城主蝾螈早已投靠了青云，明里暗里也都是他们的人马，再加上他那几个得力手下，大摇大摆地去攻城简直等同于自杀。此时他是真心想安慰一下眼前这个明明灰心丧气，却仍故作镇定的少年。
他灵机一动，走到欧阳小冷的身边，眨动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问：“妖王哥哥，怎么脸色不好？”
见欧阳小冷并不理睬他，只径直往前走自己的路，他连忙追上去继续说：“即使不能攻打赤嘞米尔，也有办法打败青云哦。”
他这样一说，欧阳小冷立即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问了句：“怎么说？”
“我和影子大哥在东边旅馆时就注意到，地下城的城主火蜥蜴妖蝾螈每隔一段就会派出车队出城为青云寻得灵药和补品，恐怕他身上有旧伤或是顽疾。所以，只要想办法截住他的车队，那他一命呜呼还不就是时间的问题。”灵羽说毕，露出邀功的表情。
欧阳小冷点了点头，似乎听进了他的话。但并不急着回应他而是陷入了思考，若真如他所说那样，青云身上的旧伤很可能是父亲欧阳雪夜十六年前刺的那一剑，那伤口应该直穿过了他的心脏，要是换了别人应该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而这个青云却仍活在世上，足可见他的异常之处。
见欧阳小冷脸色略微缓和，灵羽赶忙趁热打铁，施展出他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技对他说：“妖王哥哥心情不好，雀儿心情也不好，不如坐下来看雀儿为你跳支舞吧。”
灵羽唤来妖仆，叫他们搬了几面宫中庆典时才会用到的大鼓到玉衡殿上，以鼓架支撑，鼓面冲向他围了一圈，又摆上美酒佳肴，硬是按着欧阳小冷坐了下来。
玉衡内殿里，檀香缭绕，直飘向顶部画着的五色彩云，映衬着云上的仙鹤们更加栩栩如生。地上正中由青砖铺成的巨大荷花，与妖仆们以妖法悬浮起的五彩莲花灯交相辉映，灵羽一身彩衣立于灯下，宛若仙子。
欧阳小冷还在诧异着没有音乐如何起舞时，眼前娇小的灵羽便由莲花掌开始了属于她的舞蹈。他的身体柔软无比，颈部，手臂，双肩，腰肢，胯部和双腿都能做出高难的动作，他的舞蹈刚柔并进，看似弱柳扶风时，却会突然改变节奏。
肢体缓慢伸展时，却突然变为极速旋转，飞跃时却突然抛出水袖用四周的鼓击打出鼓点，翻转时又能突然停在空中，然后出其不意地散出金色粉末。
在灵羽的七彩妖力气旋中，他的舞即是他的术，这术是技艺，也是武器，真可谓曼妙间亦可杀人于无形，看得欧阳小冷叹为观止。
正在兴起时，千骑却突然造访。刚一进入玉衡殿便被眼前的景象激怒，欧阳古宅里夏秋还正意志消沉，他也是担心欧阳小冷会纠结于长老们不肯派兵攻打赤嘞米尔而来，没想到这里的某人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独自享乐。
过去他一直觉得既然自己和欧阳小冷都喜欢着夏秋，就不该给她太多压力，而是让她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可近来自从这个叫雀儿的女孩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他越来越觉得他或许不该那么谦让了，一怒之下甩袖而去。
欧阳小冷也失去了继续观赏舞蹈的兴致，他知道千骑生气的原因，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这个雀儿的请求。
千骑离开宸极宫后打算直奔欧阳古宅而去，经过商店街时，他突然停在了羽衣妖开的那家小店的门口。从外面看进去，她的店里竟多了些烟火，五颜六色的包装很是俏皮，他回想起也有好一阵子没关照过这家店的老板了，于是就走了进去。
老板正在以藤条编织着一盏椭圆形状的灯，她的手像拥有魔法一样，不断穿来穿去在已绑好的灯架子上编出密密麻麻的花来，如果糊上纸，再在里面放上蜡烛，一定能把这些花朵的图案映射到屋顶和墙上。
“何不试着想办法让这种灯能转起来？我在人间看见过类似的设计，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千骑这异想天开的提议却一下子引起了羽衣妖老板的兴致，她抬起头来，本就因为过度劳累而有些发花了的眼睛，又因为连续的工作而更加模糊了些，一时间连眼前少年的样子也看不太清晰了，但却仍记得他的声音。
她和蔼地笑着说：“真是个好主意呢，还有什么想法？再给我说说看！”
千骑思考了一下回答她：“嗯，不如编制出星星的图案试试？然后点亮时就会让房间也跟着变成星空的海洋！如果能做出这样的灯，您不管要怎样的价钱我都会把它买下来送给我的一位朋友。”
羽衣妖连连点头道：“好，我试试吧！”
千骑望着堆在店里的那些烟花有点不解地问：“怎么想起卖烟花了？”
“一个兜售烟花的小贩经过这条街，我见他可怜就把他手上的烟花都买了下来。”
听了羽衣妖的话，千骑不免在心中感慨。没想到在藏雀台城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和伤害后，她仍能保有如此的慈悲心肠，先前在心里对欧阳小冷的怒气也因这份温情而化解。
他在店里选了几种烟花后，塞给老板一锭金子，未等老板看清，就匆匆走出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