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囚鸟
男女之情,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毒。苏莫邪为了不沾染,所以早早就断绝。男儿志在四方,他身为雪国的君王,开拓疆土,宏图霸业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雪国美人那么多,只稍花点儿功夫,他有自信都可以让她们对自己忠心不二。但他却偏偏选了柳飞絮,让她去溟国当细作,毁了她的一生。
他不能动情,但雪国要传承下去,他就一定要娶妻生子。本来夜国的小公主是个很好的人选,但她却看中了自己手下的将军。楚寒是个人才,他爱才惜才,比起女人,他倒是更看重替自己效命的人。所以他才没有阻止,反倒好心撮合。只不过结局出乎他的意料,这也是他后来想起的,第一个错误的决断。
而大祭司墨云溪的出现,让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云溪的美,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包括他在内。她的出现,让雪国百姓有了信仰,也让他南征的路更加平顺。所以墨云溪从踏进白城的那一天里,就注定她这辈子哪儿都逃不了。
他苏莫邪狡诈,卑劣,无耻,可恨,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可他却像是染上了毒瘾,明知道自己在再这么下去,最终孤傲一生,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但他却决然无悔。他自己活在地狱里,活在黑暗中,自然就见不得别人的美好。
他当初设计把墨云溪带回白城,本想着处理掉一切之前和她有关系的人。但是做事总要想着后路,墨云溪这会儿对他依着顺着,但保不准日后会反叛。所以他才放过了那个让如此美好女子深爱着的男人,墨云卿。
所谓感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深陷其中,可能不能辨别。但苏莫邪何其精明之人?他初见墨云卿和墨云溪时,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微妙。但他默不作声,暗地观察,最后除掉了多事的老头子,顺利制造了误会,带走了墨云溪。
而之后墨云卿的到来,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本来如果只留墨云溪一个人在白城里,确实不太好控制。但随着墨云卿的自投罗网,就可真算作是天助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就像是水和鱼。鱼若是离开了水,会活不下去。水里要是没有鱼,也会觉得寂寞空虚。
苏莫邪故意把他们安排住在同一个地方,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谁也见不到谁。他近乎变态的欣赏着他们互相折磨,一个悔恨一个冷漠,心里着实高兴不已。他一直在给墨云卿希望,却又一次次的让他失望。他总是时不时去试探墨云溪的心意,只稍看见她眼里有一丝丝的犹豫,就会当即说一些想立她为妃之类的话语。
可惜的是,墨云溪冰雪聪明,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破绽。但苏莫邪是认真的,他喜欢墨云溪。
天下女子何其多,像苏莫邪这般狡诈心思,谁对他真心,谁对他趋炎附和,他只要稍稍瞄一眼就能看的出。多少人是看中他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是看中他的容貌,唯有飞絮,真心实意,细致入微,但他却不敢要。
墨云溪是雪国的大祭司,恰巧又深得他心,她不喜欢他,苏莫邪心里早已明白。但他不需要对方的喜欢。他若是想谈一场风花雪月两情相悦的爱情,那他就根本不会送走柳飞絮。所以他喜欢墨云溪,喜欢两字,并不代表是爱情。
如此这般,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静下来细细回想往事,才能恍然大悟。原来墨云溪一直喊他公子,他之所以并不反对,是因为这个称呼,会让他一直记得某个人。
“公子,你穿的太少了,把这件外衣披上。”
“公子,你就不能别在下雪的日子出去练剑么?这么大的风雪刮在脸上多疼啊,你非要染上风寒才开心是么?”
“公子,梅花酒好喝么?好喝我下回多酿一些!啊,不对不对,喝多了伤身,还是少喝点才是。”
“公子,我这个音……弹的对么?怎么感觉跟你弹的不一样呢……”
“公子当年之所以带我回去,其实是因为太寂寞了吧?”
“公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在贪凉不爱惜身体。有时候公子太过固执,一意孤行必然是要孤单寂寞的,所以你要改一改这个坏毛病。”
“真好啊……没想到都到了最后,还能陪公子看一场落雪……”
“飞絮这次离开,怕是再……怕是要与公子分别很久。不过不管飞絮身在哪里,有公子在的地方,才是飞絮的家。飞絮会替公子完成心愿,然后……一定会回家与公子团聚!”
溟国岚城牢房里,苏莫邪依旧一身红衣。即使已经成了阶下囚,却没有一丝狼狈的姿态。似乎是回到了最初,他还不是雪国君王之时,他还放纵顽劣之时,就那么随意的坐在满是杂草的地上,抬头默默的望着窗外。
一束阳光照进牢房,刚好就照在苏莫邪的身上。本是狷狂邪魅的一个人,此刻那么静静的坐着,竟有着说不出的温和美好。
冬天已去,现在已经是艳阳天。但是如果是在白城,却依然看不到这么耀眼的阳光。雪国气候严寒,一阵风雪掩埋一层尸体,他见惯了死亡,所以才无惧杀戮。因为如果不杀别人,不夺来这样美好的阳光,他的子民,就会死的更多。
如果人生重来,他亦然如此,不会后悔。他一生肆意浪荡,无愧于心。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柳飞絮。所以如果可以重来,他倒是宁愿从来没遇见过。因为同样的路他还是会走,同样的伤痛还是会重复。
那一夜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那一夜墨云溪的诅咒历历在耳。苏莫邪心知自己怕是当真入不了轮回,所以也没办法去赎罪。只盼飞絮来生能投个好人家,一生平顺,幸福终老。至于他自己,下地狱也好,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也罢,一切皆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