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起
这场在皇帝掌控下的宫变是如何结束的,夏珞已是不想知道了,世间的无奈太多,更何况父子之间的战争。任何一个帝王的登顶之路,都是踏着鲜血一步步向前的,父子兄弟妻女,均是在这条荆棘之路上被伤得鲜血淋漓,遍体伤痕。
现在的夏珞只觉得温暖安静,她好像又回到了南陵县,海风吹过,夹杂着几片花朵,跨过家里的院墙,软软地落在了树下的躺椅上。院墙外传来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音,青碧和赤水欢快的斗嘴,夏毅和夏洱在一旁做着活计,微笑着瞧着她们。
夏长秋一身柳青色儒衣,手捧着一撂书本正缓步向书院方向走去。
夏珞笑起来,今天的老爹还真是文气十足呢,莫名的帅到点上了。可是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她走到了大门口,向着大路方向望过去。
泽初呢?
陈绍亭沉默地握着夏珞那有些微凉的手。夏珞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医女表示伤已经处理好了,用得就是夏珞之前教给他们的处置方式。陈绍亭并没有应医女的要求回避,他甚至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够为夏珞去遮风挡雨。
这也是陈绍亭第一次见到在活人身体上动刀上针线,他有些庆幸,还有些感谢,感谢金太医当时去抢了夏珞去太医院讲课,当时还觉得他们太劳苦夏珞,现在看来,都是有用的。想必这也是夏珞的福运,如若不是去九龙卫和暗卫营里呆了这段时间,想必他们的战力不会那么快的提高,这场预谋已久的宫变能不能占了上风,还将另说。
夏珞安静地躺在软榻上,这是清明殿内室,说是榻,可是为了老爷子舒服,比床小不了哪去。也因着此处近,方便治伤,也就没把夏珞挪地儿。此时医女和太医正在外殿向皇帝说明情况。
伤势已大好的夏长秋也被接到了这里,他满眼的焦急,做为一个心疼闺女的父亲,他不加掩饰的神色被怒气冲天的皇帝看在眼里,心下便是一滞。他突地想起了自己的这群孩子。所谓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对自己的孩子想原来也是手中宝,心尖肉的。只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弃了些情意,才能达到做为君王的冷静。
“夏卿,此次多亏珞儿挡在朕前,才免去了一场大乱。你……”皇帝想起情况不明的夏珞,心中哀叹一声:“可有什么需要的?或是珞儿有什么想要的吗?”
夏长秋出阶跪倒,徐徐道:“臣斗胆,您是天子,您是这天下人的君王,小女理应如此。至于想要的,珞儿自己已经得到了,她想像男子一样行走在这世间,托圣上的恩泽和众位大人的福,这孩子才能光明正大地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夏长秋没形象地抹了一把脸,面容有些疲倦,“我做为一个父亲实在是帮不上她什么忙,只是……”他眼角通红,泪水盘旋着,“只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罢了。”
一时间,殿中的众人均无声响。心中各种滋味萦绕,苦辣酸涩各人不同,终是化成一声长叹而已。
此时,陈绍亭却是慌张地冲了出来,他脸色是少见的苍白,嘴唇都失了颜色:“太医、太医呢,快来,勉之……”
夏长秋一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便向内室冲去,众人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御前失仪,甚至庆国公还搀了他一把。
夏长秋冲到榻前一看,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那上面可是他亲亲的女儿啊,了无生息,毫无血色,一头乌发散在枕上,更映得夏珞脸色惨白。他嗫嚅着嘴唇,大手颤抖,轻轻地握起夏珞的手,却是一丝温度也没有。
怎么会是这样?刚刚医女不是说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么?夏长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低咽一声,沉闷的哭声从他胸膛里传出。陈绍亭闭了闭眼,心中大恸。他重重一拳打在门框上,牙关咬得死紧。
站在门外的姬老九,狠狠的握着拳头,他想大喊,却又无法开口。那丫头,那凶巴巴的丫头,怎么就能……这么多人都在呢,怎么就轮到她去逞能了。
完全不觉得自己想法有多大逆不道的姬老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天空很蓝,白云很轻,一如往常。可他觉得哪里好像就不一样了。
皇帝的身子歪了歪,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康亲王爷觉得自已的后脑勺都跳着疼。他想起在夏珞在康亲王府的日子,虽说不是亲闺女,可瞧着这丫头哄的自家王妃天天心情好的很,每天一碗养身茶送到自己面前,不比亲闺女差到哪去,甚至比亲闺女还省心,这下,夏珞这孩子……他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轻轻叹了口气。
庆国公额上的青筋暴起,如若不是那些人是圣上的亲儿子,恐怕现在早就被自己虐成渣渣了。他觉得心疼,可瞧着陈绍亭的样子,觉得更加难过。
太医这边给夏珞下了金针,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接着医女又做了心脏复苏的按摩……夏珞也没什么起色。她只是越发的苍白,白的近乎于透明,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陈绍亭已扶着夏长秋落座在一边,夏长秋理解地拍了拍陈绍亭的手,可眼泪却仍然一滴滴地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滑落。
陈绍亭没有落泪,可他全身都在抖动,他在用全身的力量去忍,他不想让泪水遮挡他的视线,他想看着夏珞,哪怕是少活几年也好,只要夏珞醒来……
正在众人焦急的时分,黄罘倒是带着一脸喜色的神情快步进了殿里:“禀圣上!归宁寺明海大师求见,他说他受了明一大师之托,前来救助南陵县主!”
皇帝蹭地站起身,完全看不出刚刚的颓丧之色:“快请!”
明海大师微笑着走进殿内,他面容祥和,左手捧着一座琉璃佛塔,右手持一串黑檀佛珠,对着众人道:“归元寺明一师兄前日来信道南陵县主近日有劫,这是她命中该的定数,但月有圆缺,事有无极,如若有难,需来助她一力。”他打了个佛号,“今日龙气之上有道血色,测着该是应了劫,故和尚这便来了,请圣上恕罪。”
“无罪,无罪,烦请大师这便去瞧瞧那丫头。”皇帝竟是等不及一般,亲自带着明海向内室走去。
陈绍亭自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他热烈的目光引起了明海大师的注意,明海微微点点头:“果然,机缘竟是在你这里。”
陈绍亭一怔,不知所以然,明海笑笑,他缓步来到榻前,将手中的琉璃佛塔放在了夏珞的头前。他的目光又放到了夏珞放在被外的手腕上,那腕间正是明一送给她的佛珠手串。
明海打个了佛号,右手捏了三指从夏珞的左手背上划过,至小手指尖时,他轻轻的朝空中一弹,陈绍亭便觉得自己右手小指轻轻地弹跳了两下。“这是……”他福灵心至,心中暖意满满。
庆国公也瞧见了这异动。他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去。
“姻缘天定,这都是命数。魂起魂落,都是轮回。魂魄归一,正道无极。”明海大师左手两指并拢轻轻点在夏珞额头,一手执佛礼,清明通透的梵音响起,环绕在这内室之中。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话说两头。夏珞觉得这会儿跟瞧环幕电影似地,刚刚还在门口扒望着陈绍亭呢,这会儿飘飘呼呼地就飞到云层之上了。温暖的太阳打出金色的光线,云海上面折射出红色、橙色、金黄色的光来,看的让人如痴如醉。
夏珞眨巴眨巴眼,觉得跟做梦似地,她咂巴一下嘴,心里想的话顺嘴就吐露了出去:“想回冰城瞧瞧……”
只觉脚下一轻,便向下坠去,还未等她惊呼出声,她心心念的犯罪实验调查室的大门就矗立在面前了。
“唷吼!”夏珞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她兴冲冲地就向那暗棕褐色地玻璃大门跑去,“进了门是大厅,左行十步是电梯,右行十五步是楼梯……”她哼着导师和她一起编的《上班小插曲》,欢快地推开了门……
哇。大家都不用上班的吗?怎么都在大厅里呢?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枝白色的百合,这是夏珞最喜欢的花。夏珞很是郁闷:“单位里有活动,导师怎么没告诉自己呢?”
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今天,谢谢众位同事,朋友们来参加夏落的追悼会……”
夏珞怔愣地瞧着正在发言的那个发色灰白相间的人,那是导师啊,他说什么?谁的追悼会?夏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透明,她压下了心底的不安,颤巍巍地将手伸向了前面的人……啊!这是几个意思!怎么就穿过去了呢!老娘怎么成鬼了喂!
“嗯。去和自己告别一下吧,你的后半生可不是在这里呆着。”一个深厚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惊的夏珞跳到了一边,她回头看去头顶泛着金的一个大和尚正凝视着她。
“小夏施主,再不回去,有人就坚持不住了。贫僧明海前来引您回去。”他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
夏珞回头瞧了瞧自己的遗像,那照片上的自己笑的没心没肺的。导师还再讲话:“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可大家仍需要注意操作安全,我们这一行本就不是普通人干得活,少一个就是多一个的损失。希望这臭丫头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好吧。”
夏珞默然。导师你这么有性格,真得没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