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无法看见的杀戮
“又有人自杀了吗?”
“这栋楼是不是有问题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野兽低吼般淡淡的不安,夕阳吐息般闷热的骚动——附近的居民在警戒线外熙熙攘攘地围了个结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警灯焦虑地在死气沉沉的水泥块上摇曳,警笛急促地在锈迹斑斑的断钢筋上喘息;尤为刺眼的却是那隐隐约约在斑白帆布下渗出的点点猩红。
“死者的名字是陈创浩,49岁……”
“这个我比你清楚,别说没用的东西,你就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蔡斌皱了皱眉头,烦躁地摆摆手打断了同事的陈述。
蔡斌,当了半辈子的警察,现在担任一队之长,也是他有史以来做过的最高官职了。是他的能力不行吗?不对,这么多年的摸爬打滚,渊博的知识不敢说,但丰富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绝对在局里首屈一指,要上升两三个等级那是卓卓有余了,只是他认为没有必要。
名利不是生活,生活不是名利。既然生活富足,又何必背井离乡去追求那贪心不足的遥遥无期?一辈子在哪里过都是一样,他宁愿守护着家乡的宁静安详,葬在那熟悉温暖的土地上。
说起陈创浩,那是他的老同学了——住在同一个小镇,关系一直很好,也是至今唯一还保持着联络的老同学。他知道陈创浩,遵纪守法珍惜家庭热爱工作和生活的一个人,脾气也很好一点也不像他这样又固执又臭屁,所以自杀?他不信。
“初步判断是自杀……”
“那就给我深入判断!”
愤怒地撕扯开警戒线,蔡斌坐进警车里抽起了闷烟:
这已经是第几起了?明明在前面自己还劝说着别人的家属朋友看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至于那些人自杀的理由?只有死者自己知道;事实就摆在这里,那就是自杀,生活中的苦难谁能说得清楚。
直到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意识到这种不负责任事不关己的语言是多么自私和无力。
不要总是把“我知道你的感受”挂在嘴边,因为你除了自己不可能知道任何人的感受——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世界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每个人或许都有类似的经历,但他们的感受都是独一无二的;知道别人的感受?这是一个极其卑鄙和不负责任的谎言。
他当即做下了决定,他要把一切查得水落石出。无论是现象也好鬼神也罢,不可能存在如此精妙和类似的巧合,他要还死者一个清白,他要弥补自己的过失。
一切总得有一个解释,无论这个解释是否合理。
人群中,茶树的身影一曳而逝。
傍晚,文件堆叠在案头,这不是第一次,但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里,这是少有的一次。
昏黄的台灯下,文件上的字体就像叮在上面的蚊子,让他拽着纸张在老花镜下不住地晃动——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使了。
“蔡大哥,下班了,你还在调查那个案子吗?就是自杀吧,虽然有点邪门,但是完全没有谋杀的痕迹啊!
……”
“第一名死者,名字安徳馨,35岁,男,本地人。十年前发家,已经把户籍迁出。六天前回来这里探亲时从废弃的大楼上跳下身亡,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痕迹,鉴定后为自杀。
第二名死者,名字安德徽,29岁,男,安德馨的弟弟。在回来处理死者身后事的那天晚上从同一栋大楼上跳下身亡——不由得让人猜想他们兄弟俩是不是隐瞒着一些具有暗示性的往事?但这才刚刚开始。
第三名死者,名字布尚,26岁,男,安德徽公司里的一个经理,外地人,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在安德徽死亡的下一个晚上从这栋大楼上跳下——这里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没有什么比熟悉的三个人更好把握。
第四名死者,名字陈亮,27岁,男,本地工厂的工人。他在布尚死亡的下一天晚上失去联系,在我们往大楼派出警卫监视的情况下绕过警卫从楼上飞身而下——先不说我们的警卫是不是真的可靠,关键在于为什么是他?通过背景调查我们没有发现这个人与前面的死者有所关联。
第五名死者,名字陈柏然,60岁,男,本地人,刚退休的老校长。陈亮死亡的第二天晚上也是大楼周围装上监控的第一天从监控的死角绕进大楼跳下身亡——他需要一个熟悉监控布置的警员,但是这个太荒谬了;另外假设上一个完全没有关联的死者是偶然,那么这一次呢?
第六名死者,陈创浩……已经第六名了……”
火星燃起了烟丝,淡淡的烟圈徐徐飘散开凝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狠狠地咒骂了几句,拨开桌子上的案件瘫坐在椅子上,蔡斌用浑浊的眼瞳盯着烟圈沉思。
“没有谋杀的痕迹证明那就是自杀。硬要说的话也是有受到了某种威胁而被操纵的可能……
但什么情况会使人心甘情愿地去自杀?就算拿枪抵着那个人的喉咙,都是一死也未必会如此顺从;如果抵着他们亲属喉咙的话,我们对他们亲属调查时也会不多不少地看到端倪;况且第三名死者‘布尚’完完全全就是外地人,这往返绝对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通过电话貌似也有点天荒夜谈,毕竟‘你不死你的亲属会有生命危险’这种通话……我想象不出来……
假如威胁他们生命的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东西呢?”
“蔡大哥,这扯鬼神就有点过了……”
“不,我是说宗教、疾病之类……”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其实是最大的呢!我现在去调查下!”
随着那激动地撞出大门的身影,蔡斌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期望。
“鬼神……吗?”
堵着烟屁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巧合这种东西真的是万能的吗?
5具不完整的尸体;尸检发现他们的身体里都少了十块骨头:不是裂成了碎片也不是生前死后被人偷走,5名死者身体的同一个部位,骨头消失得宛如很久之前的伤口。如果没有意外,恐怕陈创浩的尸检结果也会一样。
一开始他也有意识地怀疑是某些邪恶宗教的荼毒,直到他看到了第五名死者陈柏然生前几天的x光片,一切再次回归原点……
从第四个死者开始,这个案子就越来越扑朔离奇了,似乎一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最后的自杀里,有一个细节——在十二点前后的一分多钟,楼顶监视器上显示的电子时间是错误的。人为干扰的情况也曾考虑过,但要说在这一分多钟里能做什么他就猜不出来了;单单爬上大楼就要不止5分钟的时间,何况周围都是监视员。
至于楼顶上监视员们的陈述是:没有任何人通过逃生门上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大楼边缘上便站着一个人,就像凭空出现般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待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时,他已经跳了下去……
那人就是陈创浩。
窗外,蔡斌看着逐渐逝去的黄昏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