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博弈
“我们应该怎么保护你?我是说,你具有的那种力量,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大得多;假如你都应付不了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
公安局的某个秘密房间,老警官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与莫蕾隔着桌子相对而坐,老警官紧紧地凝视着她那过于空洞的眼睛,只怕不经意间遗漏了丝毫无法言喻却能作为底牌的感情。
赵洁琳已经被送往医院,王星依旧处于严密的监视下,周觅则成为了滴水不漏地把事情办妥的最佳人选——此刻站在老警官身边的只有怒目切齿的董邢俊;那神情仿佛没有老警官的阻拦,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把眼前的莫蕾崩掉,无论他能不能做到。
“很简单,杀了茶树。”
莫蕾说得咬牙切齿。
难以察觉的神色间,老警官确实捕捉到了她眼底下的那一抹仇恨——明明总是那副毫无表情像涂了一层厚厚脂粉又如影视剧里恶鬼般的惨白面容,每次提起茶树却是都会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你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并没有太多关于茶树的信息,包括他的能力,他现在在哪里,以及——嗯,杀死他的方法。就像你也对他毫无办法而需要我们的帮助不是吗?我说的是你应该把你了解到关于茶树的线索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制定方案保护好你。”
“是吗……”
莫蕾恢复平静,额头的中央红光闪烁。随着一个裹在圆环里长了犄角的蝴蝶图案逐渐浮现,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森怪异:
“可是——我并没有寄希望于你们这群无能的人类呀……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你们有多大能耐?不要用你们那肤浅的见识去解读我所说的‘保护’,何况指不定谁还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肮脏思想——我只是想让你们放弃自我意识,仅通过服从我的命令来执行‘保护’而已——乖乖地作为工具在我的利用下苟且偷生不就好了吗?愚蠢的人类无论到了那个朝代都是这么不明所以。
不过这一代人的愚昧倒是出乎我意料——言论管制确实是一件好东西,竟然把所有事件的知情权都禁锢在最上层——被赋予帝皇权力的最上层,相反也就意味着只要最上层的人发布消息,所有人便会信以为真。
去把‘异常’的存在公布于世,这就是我要求你们这群人做的事。”
“你说什么!不是与茶树的博弈,你想让整个国家都陷入恐慌吗?你以为我们这个部门的存在是为了怂恿你们这种‘异常’,让你们这些异常的东西把人类当工具为所欲为?你才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青筋暴起,从老警官身旁越出了一个身位,董邢俊的手已经按在枪套上——他在竭力克制自己;只要一个命令,他便义无反顾。
然而老警官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
“什……么?”
董邢俊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妥协了的长官。
“这确实是与茶树的博弈——就像他从来都不会把普通人卷进与‘异常’的斗争,隐藏在黑暗中给人伸出援手一样。
不需要与茶树做出任何生死相搏的交集便处于主动、‘异常’打败他的唯一办法,那就是暴露自己,暴露‘异常’的存在,却博取人的信任,把自己隐藏于互相怀疑的人群中——除了茶树,我们根本没有分辨‘异常’和‘非异常’的能力,她只要不脱离人群的视线,一旦茶树做出行动就会成为人与人之间爆发冲突的导火线,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众矢之的。
通过他保护的东西来否决他,并通过否决他行事的意义来反抗他,不惜挑起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与冲突,以牺牲大部分人性命为代价,利用人与人的不信任来实现的博弈方式。好一个残忍狠毒的办法!这就是她现在要求我们做的事……”
徐徐道来的推理,老警官越说越心惊,最后只得连连摇头,百味陈杂地看着莫蕾那一改冷漠此刻充满笑意地眯起来的眼睛。
“既然你知道那种无法挽回并会导致重大牺牲的后果,为什么你要答应她?你有什么毛病?”
董邢俊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语气有点质问的味道;迫在眉睫的焦虑让他忘却了老警官分析里的那种清醒冷静。
“因为就算我不答应她,她也能实现这种博弈——用更血腥的方式。”
不经意间捏紧拳头,老警官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那毫不在意的双眸,似乎想要看穿那个与先前的莫蕾截然相反已经焕然一新的充满玩味的表情:
“告诉我,你是谁?”
“你知道吗,你这种不甘心又为难,绝望中带着满腔怒火却无奈得抓心挠肺的神色我看过不下数次,但无论多少次都是那么有趣——人类总是克制不住他们的情欲,对他们的感情无可奈何不是吗?这就是你们最大的缺陷,让我们寄生的温床。
即使把这些告诉了你们,你们也无法克服,只能忘乎所以地逃避,更甚于没有来由自以为是地赞美那些缺点;说什么‘我们的爱总会突破障碍’,‘我们的愤怒你驾驭不住’,却抛弃了曾经许下永恒的誓言和信仰,最终臣服于我,跪在我面前宣誓效忠;这也是一个有趣的部分——我叫莫里斯。”
幽幽地说完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随着莫蕾额上魔女印记光芒的消失,再一次睁开眼睛,她便恢复了冷漠的煞白。
“好吧,我们大致知道你的要求了,请容我们做出安排,你……自便。不要杀人,或者伤害任何一个人,这就是我们约定的底线。”
老警官带着董邢俊走出房间。
走廊上,董邢俊忧心忡忡,看着同样一脸愁容正在沉思的老警官:
“我们真的已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步了吗?”
“我本来以为,这一切的发生只因莫蕾身上的‘异常’。可怜了那个小姑娘,只要祛除了‘异常’便好,所以交给周觅的任务中,有一项是通知莫蕾的父母——我想尝试除了杀死‘异常’的寄宿体和依靠茶树以外的祛除办法,即使迫不得已,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方式……”
老警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仰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异常’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莫里斯,我能感觉到有些事已经在发生了,出乎我们任何一个人意料的事,这也限制了我们所能做出的选择。我不会眼巴巴地看着战争的号角吹起,就像我接下来将要做的充斥着罪孽的一切。”
老警官拔出了手枪,拉下保险:
“邢俊,背负罪孽的不应该是你,即使你是那么愤怒,但做下决定的是我。
我想了很多,可是似乎办法永远就只有那么一个,情非得已,那的确会惹怒莫里斯。
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所有了不是吗?如果莫里斯代表着邪恶,总会有对立的正义,而我不会是那种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