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佩利恩家族
11月6日
总会有人提问:你是谁?
就像如果不能知道你是谁,他们就无法跟你有所交集,也无法把对话进行下去。
但询问他人的前提,是先明确自己的存在。
你知道你是谁吗?
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
以此而言,他们根本不在乎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在迫使着对方的存在能附和他们的认知尺度,让他们不至于畏惧害怕。
一个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
歌莉娅不会给你这种安慰——
人是“人”,本身就由人来决定;但其他种族的眼中他们可不是人类口中的“其他种族”。
他们也是“人”。
你想从歌莉娅口中得到附和人类的观点来说明她是什么?
不是愚蠢就是狂妄自大。
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回答你,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她看成是一头野兽、一个魔鬼、甚至一具人偶?
从梦境中惊醒让我在一时半会头痛欲裂、困乏不已。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响着战士的声音,正如我无法忘怀那些话;直到睡着之前,我还在揣测着每一个句子的含义——人如果刨去自己给自己的定义,本来的存在又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这确实发人深思。
此刻我们正坐在有规律地“骨碌骨碌”抛动着的马车上,外面已经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吵杂声。
我说的“我们”,当然就是指我、歌莉娅和战士三个,她们就坐在我的对面——把大剑安置在马车地板上,战士正闭目养神;这么看去,除了那不合时宜的金属铠甲裙,她那本就姣好的脸庞更是安详恬静,宛如熟睡中的天使,那是一位秀雅脱俗的美丽少女。
倘若我还年轻的话,我想我会不可自制地爱上她,忘乎所以地追求她,她也确实有着那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但现在我早就失去了那种浪漫的感情,让人疯狂的费洛蒙,唯有对她的出现感到疑惑而已。
至于歌莉娅,那黑宝石的大眼睛自从看出她与人有所区别后总会让我猝不及防,就像人的思考总会被她看透。我不知道是否从一上马车开始她就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感到疲倦,然而这么对视着确实令我如坐针毡般不安。
作为一个监视者,我后悔了,反而觉得一切都在歌莉娅的掌握中:我才是被监视的那一个。
“魔女莫里斯和真实之镜。你把她送到了哪里?”
这个问题会让我在此刻更清楚她的立场;正如战士所说,或许也不过是替代了“你是谁”的另一种方式的心理安慰,但对我来说,心理安慰却是必要的。
“碎片。”
冷漠、轻盈,与战士的声音相比,歌莉娅更多了一分空洞的宁静。
“什么碎片?”
简短得难以让我明白其中的意思,我不禁联系到她的存在上:或许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不会我们的语言?于是就只提取出一些比较相近的词——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听懂她话里的含义,当然,我指的是人;战士外表上与我们相似,力量却是天壤之别。
“魔女,不会再出现。”
随着一声吆喝,“啪哒啪哒”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老长的嘶鸣后,马车停了下来。
“魔法师大人,我们到了!”
迫不及待地敲开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车夫一脸恭敬的笑容。
不得不说一下,这个帝国里存在着一个有趣的共识,就是“当你为魔法师服务时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请保持谦恭,因为除了彰显你的无知,那不足以为奇”。车夫无视了看上去柔弱却抽出大剑架在背上的战士和酷似人偶的歌莉娅,只对我说话就是这个原则的最好反映;实际上对着这两位,我不会比他知道得更多。
比起昔日的简陋,这一刻佩利恩家的大门多了一些装潢和修饰——贵族气息形于不言间的流露,仿如彰显着人在其中的喜形于色。
这是我第二次叩响佩利恩家的大门——比起上一次荣光的赋予,这一次我却是来这里寻找答案、祈求解释,就像歌莉娅并没有特别要求要回到这里,她的意思并不明确般。
我的决定是先把她带回家,只是在这个过程中目的却出现了变化。
门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焕然一新、一脱寡妇形象光鲜亮丽的朱莉·佩利恩,她的风韵和气色比我想象中好得多。我不禁对她的改变感到惊讶。
眨眼即逝的错愕,朱莉对我的出现显然也是合不拢嘴,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支开了仆人,连忙把我们让进屋子里——隐约消失在视野的仆从身影,整个大厅已经被打扫得整洁干净,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明亮如画。
“我很感激你,维特尼斯校长……”
关上门,拉下眼睑,朱莉的声音犹如飘散在寂静中的袅袅炊烟。
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如果是第一次与孩子分开的母亲,再次见面已经足以让她惊喜得抱紧孩子深情地呼唤他们的名字了。在歌莉娅面前无动于衷的朱莉,第一句话竟然是说给我听,这是一个母亲应该有的姿态吗?
同样她没有直视我,加上那种若即若离的语气,我读出了她的心思——她确实向我隐瞒了一些事。
我想起了她看到我们的神色,那种惊讶并没有喜悦,那是没有打算与歌莉娅再次重逢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状况的诧异。
“你……”
嗔目切齿,我确实生气,不是因为她的欺骗,而是她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倘若歌莉娅是什么邪恶之物,我们这些老家伙倒是无所谓生死,但她所在的地方那可是学校,那可仅有一群天真的孩子啊!
“这是一个选择,我选择了复兴家族这一边。”
话语间的平淡,朱莉的神色就像一个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责罚的孩子,正如她知道复兴的家族只是一个躯壳,根本没有作为支柱的魔法师。
我还能说什么?
气得一跺脚,我重重地掀开整扇大门走出了佩利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