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影中人
要说奇怪,那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这种店铺能光明正大地开在城市的街道旁?
曾材鑫视野里,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边,一所没有招牌并与周围五光十色显得格格不入的店铺近在眼前——据店老板描述,一幢烂尾楼模样的单层房子,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间鹤立鸡群,与两边展开的商铺现代化风格截然相反。
以一大块恰好能填充进门框的黑色厚布料作为帐帘,唯一解释着这所房子功能的只有外墙歪歪扭扭地贴上的几个黑色文字,简陋得恍如小孩子大小各异而漫不经心的手工剪纸:占卜、求缘、作法、驱鬼、祈福、拜神。
给曾材鑫的印象是众目睽睽。
不融入周围环境可以说是钉子户,但这种“法师”行径营业的许可?尽管他有点迷信,对某些不可能开诚布公的事却也毫无疑问;因而那是他无法想象的,更甚于让他对未曾谋面的老巫婆能耐大致有了一个认识,油然而生起一股隐隐约约的崇敬。
“里面有人吗?”
抬步往前,掀起门帐,曾材鑫迈过了门槛。
然而,猝不及防的黑暗却在一瞬间蒙住了眼睛,门帐后骤然消失的阳光让他难以适应——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回话,自然想要转身再次掀开帐帘把光线迎进来的片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动作不由自主地凝固在刹那间,终究放弃了这个想法。
须臾的缓解,才发现这个房间并非没有光,只是透不过光,他总算捕捉到了某处光线的柔和;徐徐望去,那是隐藏在黑暗中不太明亮的烛火,把整个房间布置映照得昏黑发黄:
仿佛阐述着屋子主人简陋的作风,也或许蕴含着什么样的重要意义,应该是足有一人高度、直延伸到火焰无法触及的黑暗、纹理较为华美的多盘烛台,却只用到了所有托盘的其中一个,其他甚至没有安置上蜡烛。
在周围舒展开一圈朦胧的光,一点火焰寂静地镶嵌在红蜡烛上;烛火一角,他看见了不远处正对着门前,盛托在几级台阶上的宝座。
宝座上确实坐着什么……人?不,那是人偶吗?
心里一突兀,曾材鑫确实分辨出来了;坐在宝座上的人偶,尽管夹杂着模糊的昏黑,无法看得清任何细节,但那身躯相比起人依然过于纤细精巧。
“别人介绍我来的这里,想要请你帮忙办点事情——有人吗?”
不由自主地加大音量,他迫不及待地把视线从宝座上移开,就像黑暗中正襟危坐的人偶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透过视觉触及常识的不和谐让他毛骨悚然。
可惜,有如泥牛入海,声音的渐离渐远更倒映出整个空间的安静。
或许恰逢那位老巫婆不在?他意识到房子没有门,只以门帐遮掩,即使人不在,也不可能通过关门等方法来规避不合时宜的客人。
更重要的是他自以为嗓门已足以让整个房子里的人听见——身处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大厅;涂红的地板,在烛光下辨别不清是黄是白的灰墙,除了烛台、衔接着阶梯的宝座以及宝座上的人偶,唯一的装饰便是开在宝座左右两边的对称门框。
门框亦然通过与这漆黑融为一体的帐帘遮挡。
猛然察觉,这个空间无疑过于宁静,那是外面街道上的噪音都透不进这里?明明与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只以一帘相隔,与喧闹的市中心只有一步之遥,声音硬是被拦截了下来……
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迅速回头凝视着那块帐帘,同时挪步靠近,屏气吞声——哪怕差一点贴到门帐上,遗憾的是只要他没有掀开帐帘,就确实捕捉不到室外的任何动静!
这是……法术?
冷汗渗出了额角,曾材鑫幡然醒悟;声音会被帐帘隔离,恐怕是老巫婆某种难以猜测的手段,意味着他再怎么加大音量也于事无补;假使后面房间确实有人,他无法听见任何声音同时,也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询问传达到帐帘后的空间。
到底这个大厅除了眼下的诡异布置便别无他物,哪怕是一张能用来商量处理事宜使用的桌子;那是说,那两个门框后,老巫婆在这个房子的可能性依旧很高。
然而,进去宝座两边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必须靠近人偶。
终于再次把视线放到莫名其妙地摆在大厅中央的人偶身上,倒吸一口凉气,集中注意力,曾材鑫紧张地缓慢前行,哪怕惊醒眼前的诡异般——直到他看清人偶面容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嘘出一口气,骤然放松,心头的巨石才完全落下。
不过是烛光下的黯淡使然,加上利用空旷大厅刻意营造出的诡异气氛,才让它显得独特而令人产生随时都要活过来的假象;走近了,目光中的人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相反,摒弃诅咒人偶一贯以来的恐怖刻画,说面前的人偶无与伦比地美丽动人也不为过。
被安置在宝座上,人偶孤独而静谧,神色弥漫着落寞,恍如孑然于她美貌的举世无双。
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怜惜之情悄然心生;凝视的须臾,曾材鑫已然沉醉于她的精致俏丽而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仿佛无论如何也想记住她的面容般,一步步迈上台阶。
如秋水般清澈的瞳孔,如垂柳般细长的睫毛,如晶贝般小巧的鼻子,她就坐在那里,以浓密柔美、风过静水而微泛波浪般起伏的乌黑发丝为背景,仿佛被烛火涂黄也遮掩不了她肌肤的嫩白,与穿在身上那一套华贵漆黑、褶花聚边的哥特礼裙相得益彰。
活着一样的人偶,倘若她有意识,那肯定会孤独吧,因为她的美丽令她只能孤高自赏……
“你在干什么?”
站在宝座下的台阶与人偶面对,当曾材鑫刚伸出手,指尖将要触碰到她脸蛋的一刹那,却被身后的沙哑声音硬生生地喝停了。
徒然从陶醉中清醒。
连忙收回手,转过身,透过烛火的莹薄,阶梯下的不远处,他眼前是一个皱纹埋没了五官、丑陋得让人发指的老女人,与宝座上人偶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谁?
才重新回想起他的目的:
“你就是……大法师?我是受人介绍来的,我叫……”
“我没有问你这些!”
撇了撇嘴,老女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一套漆黑长袍下摆不耐烦的晃悠似乎诠释着她的暴跳如雷。
“对不起,我……你的这个人偶实在太漂亮了,让我忍不住想仔细看看……但我没有碰到她!”
尝试着努力为自己争辩,尽量避免激怒眼前的老女人,或者可以说对突然出现的丑陋面容心生畏惧;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而被人当场逮到,双手不自然地扭动着,曾材鑫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站在阶梯上进退维谷。
“那可真是一个遗憾。”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老女人耐人寻味地莞尔一笑,那笑容更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