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日常中的裂缝
“呃,我去给你们拿拖把。”
让话语遗落到身后,杨芷已然踢着拖鞋走出了阳台。
不知名盆栽的橘色花瓣在习习凉风中摇曳,越过镀白层的金属栏杆向外望去,远处的景致一如既往地熟悉;倒映进杨芷的瞳孔里,到处都充满和平与安宁。
阳台一角,双手扶在栏杆上,身体前倾,一位染了金发、身披黑马甲、打扮非主流的女孩入神地看着街景在吐烟圈。
“原来你在的啊,佘墨……”
从墙角拿过拖把,杨芷停下动作,向这位不常见面的舍友打招呼——也只是一个招呼而已,就像佘墨并不平易近人,也经常不住宿舍,与舍友们关系更多地停留在仅仅知道彼此的名字;这一天赶巧她在阳台无所事事,这已经十分罕见了。
“嗯。”
漫不经心地回应,似乎稍微多说一两个字词都会浪费她的感情;弹了弹烟灰,佘墨只是把指尖夹住的女士香烟递到嘴唇上轻轻地抿了一口,继续吐着烦闷缭绕的烟圈,没有回头。
看上去她的心情不太好,虽然她的态度并没有明显变化。
“发生什么事了?”
要是平常,杨芷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如她们互不关心对方的任何事,到底所处的世界就迥然不同——当她们还是学生,虽然同样兼具着学生身份,但佘墨却似乎早已步入到社会的光怪陆离;对毫无交集的彼此而言,视若无睹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然而不知为什么,今天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待杨芷回过神时,询问已经脱口而出了。
显然佘墨也意识到这一点,稍微抬头有点奇怪地瞥了一眼她,才吹出烟雾里的毫不在意:
“没什么。
只是把某个渣男甩掉罢了。”
这是说“失恋”的意思吗?杨芷不由得后悔那不假思索地遵循着自己直觉的询问,得到不好消息后,她更左右为难了:说出一番安慰的话显得自己多管闲事,置之不理又无疑太残忍;宁可佘墨一言不发或者不友善地拒绝她。
片刻的踌躇,只怕不说话会被默认为傲慢,她还是选择了安慰: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安慰就不必了,我不需要同情。”
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佘墨堵着烟屁股深吸一口,进而把烟头按在栏杆上碾灭、弹到楼下;转过身让肩胛骨磕在栏杆上,面对着她,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怎料到戳到了被询问者的痛楚?这是她的想法,无奈在那如鹰啄般锐利的目光下,张了张嘴,杨芷不想这么说;事到如今,脑门发热,覆水难收,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今晚有一个班级联谊,是集体活动,我们全班的女生都被邀请了——你……去吗?”
“不用了,谢谢。”
话语下的冷淡出乎意料地客气,佘墨并非想象中那么拒人千里;仿佛终于察觉自己眼神的锋利,也不知那怀揣的感情,她只把视线转到一边。
拒绝反而让杨芷暗暗松出一口气,也如她所料,室友们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眼前的不良少女;摇摇头,想来也没什么好说了,她便示意了一下屋内:
“我还有点事,就不多说了……”
“等等。”
出乎意料,不知想到什么,佘墨突然叫住了她。
不由得心头一紧;然而视野中,佘墨只径直走到其中一个盆栽旁边,捧起花盆,也不顾脏乱,甩甩手便不由分说地把上面种植的花株连根拔起——这花棵记得确实是佘墨什么时候带回来的私人物品,因为她不说宿舍里便也没人敢替她打理,加上她夜不归宿,所以花棵应该一早枯萎了?
才发现植株依旧生机勃勃,说明了有人在照料,或许佘墨比想象中纤细?但为什么此刻却要亲手毁了它……
看也不看便把植株扔到阳台角落,满手泥泞,把花盆放回原处,佘墨却是抬眼看着杨芷:
“这花盆你们谁要用就用吧,我自己买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
“嗯……好,好的。”
受宠若惊,杨芷只忙不迭地答应……
晚上,歌舞厅。
彩光缭乱花眼,音乐震耳欲聋。
在喧嚣的舞池里,摇头晃脑地扭动身体使自己迷醉以竭力摆脱精神世界的落寞空虚,声嘶力竭地吼破喉咙使心神紊乱以宣泄对碌碌人生的愤忿情绪,人们无不沉浸到欲望的强烈感知中渴求对麻痹的奉承阿谀,终究用物质来填充着那支零破碎的心房、苟延残喘的身躯。
这里,没有人会期待下一天的富足与充实,就像即将到来的明天与今天的无奈如出一辙。
从舞池中出来,这个时候的杨芷口唇发白、面如土色,已经晃晃悠悠地站立不稳,完全由宋兮曦努力搀扶着坐到吧台边。
“你这是怎么了?傻芷,别吓我啊!你如果实在不舒服,我们可以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医生,毕竟都这么晚了。”
奋力使自己嗓音透过激荡的dj音乐,宋兮曦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在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时间之余,只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探热。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只是跳得有点疯,不小心脱力而已……”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纵然头痛欲裂,杨芷挣扎着支撑起身体,好歹靠着吧台坐直,似若这一时半会的休息立竿见影,使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般长吁出一口气。
从进来这里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存在着丝丝异样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待她反应过来时便头昏目眩差不多快坚持不住了;她的心脏没有问题,但那些摄人心魄的音乐与色彩确实让她感到难受,就像无时无刻不在唤醒她脑袋里的某个模糊记忆。
她不能回去,因为她知道这里存在着什么,就像恍惚间她确实想起了某些朦胧而格外重要的名字,却不甚清晰,也说不清楚,仿佛某种隐含的预示——前所未有地强烈,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忘怀了什么,或者理应记住些什么事。
“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你的额头好像也不热……”
又摸摸自己的前额作对比,宋兮曦依然半信半疑。
“没问题的!大概……总之,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嘛,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爱惜,我说谎我就一辈子交不到男朋友!所以我的兮姐,你就别担心了,可能除却不跳那么激烈以外,我还需要一些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