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玻璃幻想
总是听见人们阐述着“明天”,“更好的未来”,“在眼前熠熠生辉的美好憧憬”,但他们什么时候能想到,这些不过是遥远得不切实际、赖以慰藉夸夸其谈的幻想?如玻璃一样透明,如玻璃一样易碎,那肯定是到达未来只发现那碎裂一地残渣的时候;即使不甘心地徒手捧起,唯给他们留下沿着手心纹路流淌的鲜血罢了。
因为,明天与今天一个德行,巴望着的到来究竟是仅存于孩童瞳孔中的迫切期待。
这样想着的话,好像就算知道明天就是今天,此时此刻的思想会一如既往地呈现,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是的,只要不去想就好,不去知道就好,哪怕这一刻的癫狂会使自己短暂地忘却一切,这才应该是自己的真正渴望。
明天不会到来又怎样?就算到来了,跟今天也毫无区别……
游戏厅里,兜着一大袋游戏币放到身边,红着眼睛,女孩歇斯底里地叫,肆无忌惮地跳,给拳击机打破记录,给跳舞机踩碎舞步;尽然她已经不管不顾了,令自己独自陶醉于色彩缭乱与声音迷醉的狂欢,更甚于抖落发饰,披头散发的狂躁下,与疯子无异。
经过不敢搭理、接近她而绕开一圈的人群,茶树很快便发现了李萍。
抓住那一只挥过头顶的手腕,从余音喧嚣中破出,他不由分说便把李萍扯到了接近逃生门的较为安静的位置;这边努力尝试着与歌莉娅建立联系,可惜现实世界的声音无处传达。
“放手!贾文磊!你要干什么!”
使尽吃奶劲儿的拨扯,李萍总算甩开茶树的手;目光浮动、脚步情不自禁的向往,恍惚中透露着麻木不仁,她显然还想回到那癫狂的蚕食与侵吞。
眼疾手快,迅速上前,茶树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步伐的巨力下更令她身体倾侧,与她目光相接的刹那:
“你不属于这里。”
停顿片刻的惊愕,李萍不由自主瞪大眼睛看他,终究转变成沉寂后眼睑下拉的不屑一顾:
“不属于游戏厅?贾文磊,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可跟你无关——作为成年人,我做什么完全由我意识做出判断,只要不违法,我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另外,我知道你对我有感觉,想在晚上浪漫告白?可惜我并不认为那是一个好主意……”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瞳光流转,目不斜视,茶树凝重地盯着她的眼睛。
这时候,李萍终于察觉了他言语间若隐若现的不对劲;然而那无比熟悉的面容下,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并一边颤抖着想要拨开他的手,却失去了那一股气头上的蛮横劲: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字一顿,倘若前面这一句话她还认为是错觉,那再次肯定的语气就是把她从幻想中抽离的确凿;复述就是最好确认,放开手,茶树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脑袋在轰鸣,泪光打转着将要随时透出眼眶,呼吸不断加重的同时,她的嘴唇甚至也哆嗦得一直在打结;太多疑问堵在嘴边,哪怕让她结巴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会是侥幸:
“贾文磊……这里究竟是、你是……那些天明明……为什么到现在才……”
“我会想办法帮助你;只是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最开始的陈述过后,无论他怎么试图取得联系,自始至终再没有听见过歌莉娅的声音,就像那一席通话会是现实世界最后的苟延残喘;透过他视觉,就连歌莉娅也无法干预的话,事件无疑逐渐变得扑所迷离——她不需要同情李萍,所以他唯有相信她确实能预知到一切才做出把他投放到意识世界的决定,意味着针对现状以他如今情况完全能够应付。
既然黑焰无法以这具身体使用,离开意识世界的方法他理所当然会想到魔法。
摆放于四角的镜子、一块怀表、打火机,以及落于脚下的双冠阵,待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傍晚时分,茶树与李萍站在某大厦楼顶;遗憾的是,直到火焰熄灭顷刻,肉眼可见,魔法阵都没有如期生效。
因此逃离这个世界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无法生效的魔法说明这个世界不是物质世界及其构建隐世界的基础,正如这个世界被称为“意识世界”……
冒着晚风倒灌的疼痛,瞳孔骤然收缩,颤颤巍巍地把双手摊在眼前,茶树才发现投影到这个世界的终究是他的意识;替代了这个“贾文磊”,却也只是一个装载进限制意识的思维躯壳里的意识体——纵然思想不同,他表现出来的还是贾文磊本身。
假如无法超越这个世界而存在,那怎么去逃离这个世界的约束?茶树不明白了。
“你……没事吗?贾文磊……”
透过他煞白脸色中的惶恐,分明就连站在旁边的李萍也察觉到不妥。
灵光一闪,猛然抬头,李萍这句话确实提醒了他:
是的,她才应该是关键。
真的无法超越这个世界而存在吗?不对,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固然才不得不成为贾文磊;为了迎合世界存在的掩饰,注定他无法主动打破意识世界的壁垒继而脱离。
假如他不能主动从意识世界中脱离,为什么不试试令李萍主动从这里离开?
要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除却能力,他的意识就很好地诠释着这一点,也从属唯一的特异点;那是说,即便没有能力,根据他自己的知识,他必然能做出令这个世界猝不及防的改变,其中就包括理解清楚李萍身上发生的事,然后竭尽全力对她进行启迪。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现在的处境。”
“我以为你已经清楚了,才对我说出‘不属于这里’那种话……是我多想了吗?亏我还指望着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什么样可怕的理由才会令我不得不遭受这与西西弗斯如出一辙的无穷无尽的惩罚……”
她很是失望地耸了耸肩,不是滋味地移开视线。
“对不起;但无论你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处境都会成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