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场时代

  纽约，第五大道，奥林匹克塔大厦。

  这里是NBA联盟总部所在地，每当季后赛进入关键系列赛场次，联盟高层就会在这里实时监控每场比赛。他们与各场比赛的裁判组都可以进行第一时间联系交流，用以引导比赛的吹罚尺度和意外事件及时布控。

  “热火队已经把上半场的劣势填平了，他们在第三节打得很不错。”马克.塔图姆（NBA副总裁、首席运营官）看着大屏幕上的直播比赛，用一只手顶在桌上拄着自己侧脸，“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升一下对于埃里克.斯波尔斯特拉教练的评价，他把这么一支主将伤缺的残军捏合得很不错，甚至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想。”

  “他只能算是半个成功者，分析这支球队的阵容并思考最适合的战术策略的确是他的功劳，但真正在场上执行战术并把球员捏合在一起的……是那个穿着7号球衣的一年级新秀。”奇奇.范德维奇（NBA篮球运营副总裁）一根手指摸索着自己的下唇，而后指了指镜头中那个正在运球的年轻华裔。这名有着德国与荷兰血统却最终选择了美国国籍的前NBA球星看了一眼亚当.萧华，犹豫地沉默了几秒钟，还是问了出来：“今晚的判罚尺度不是应该偏向于克利夫兰人这边吗？为什么你从下半场开始，不，应该是从第二节开始就平衡了吹罚尺度？别告诉我这是源于你身为裁定者的正义感……”

  亚当.萧华笑呵呵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细框眼镜，头也不回地答道：“没错，我是个裁定者，然而裁定者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正义感的存在。我再把已经讨论过无数次的问题问你们一遍，你们认为是克利夫兰骑士队进入东部决赛获得的收视率高，还是迈阿密热火队？”

  范德维奇和塔图姆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地摊开双手：“那我也再把已经讨论过很多次的回答说一遍，当然是克利夫兰骑士队进入东决能获得的收视率更高。我没有否定迈阿密人的意思，更不会去否定艾迪生所能创造的商业潜力……可尽管这个华裔是如今联盟的超新星，尽管他背后拥有庞大的亚洲市场，但论起现在的影响力与受众基数他不可能与勒布朗.詹姆斯相提并论。”

  “Bingo，这是最标准也最切入中心的回答，所以我们才得出了要让这场比赛的吹罚尺度偏向骑士队的结论。在我们的意愿中，骑士队晋级是更好的结果，是能够创造更高收视率和更大商业价值的结果。”联盟总裁转了一下身下的转椅，面向高层的其他几位同僚，“……但我不是我的老师大卫.斯特恩，我和他所处的时代不一样。他的任务是通过商业联盟的操控与炒作让这个联盟实现由亏转盈，而他的确做到了，也做得非常成功；我要做的则是在这个基础上改革，让这个过于浮躁且充斥着商业性的联盟找回竞技性的改革。”

  范德维奇挑挑眉毛，他们身为萧华的班底成员当然清楚他们的职责：“……所以呢？”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注意对于比赛走向引导的尺度，我们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观看比赛的人都有‘哇，这就是比赛！’的感受。That's a game，伙计们，而不是一套有剧情的系列电影。”亚当.萧华用右手的拇指点了点身后大屏幕上的比赛，脸上那副和蔼平静的表情稍稍严肃起来，“我们掌控判罚尺度的做法需要自我限制，半场比赛已经是极限了，竞技比赛终究还是要有竞技比赛的样子。孰胜孰负应该由场上的球员和教练组去决定，而不是我们用上帝视角来引导。”

  马克.塔图姆轻声笑了笑，看着总裁先生摇摇头：“你刚刚还说你没有身为裁定者的正义感呢，亚当。别误会，我知道你没有，实际上我们都没有……但你表现得的确像是个装腔作势的正义者。就像《卢浮宫纪事》里的路易十三一样，明明就是个心绪狭隘的家伙，却总是自称‘正义者路易’……”

  萧华不置可否地扬扬嘴角，这几位之间互相挖苦式的玩笑已经听得够多了：“管理者怎么说也要有所表现，不是吗？路易十三能够在英法大战期间将权力毫无保留地交给红衣主教黎塞留，也说明他并不像是旁人所说得那么狭隘自私。更何况我们还要向前看，商业联盟引导比赛是很正常的，但也要看哪支球队有更大被引导的价值。”

  “嗯？？”两位联盟副总裁听得一愣，“继续说，总裁先生，这个新理念似乎很有趣，我们洗耳恭听。”

  萧华双手十指交叉合拢，搭在自己的腿上：“LBJ以‘联盟第一人’的身份活跃在NBA多久了？4年？5年？他现在已经30岁了，哪怕他还能长时间地维持巅峰状态，又能延续到什么时候？能延续到35岁以后吗？说到底LBJ时代也不过是大卫.斯特恩手笔下的产物，而不是我的……我会利用好这个人最后这段能够创造成绩的时间，但绝不会再将他视为‘Chosen One’来对待。我需要的是能在未来十年之内引领风潮，带动这个联盟向前走，并在我的时代内创造王朝的球队。”

  “我坐在这里都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金州勇士队’的味道，你现在只差把这几个单词写在脸上了，亚当。”范德维奇作势在空气中挥了挥手掌，“你就这么看好那支打小球的队伍吗？他们这赛季的战绩的确很惊艳，但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将统治力保持到总决赛。”

  “奥克兰人的球队是现在全联盟最有可能夺得总冠军，并在未来长时间内具备强大战斗力的球队，这是我们评估过的。他们究竟能不能保持统治力谁也无法得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道选择题。三十年前我的老师在上任之初选择了洛杉矶湖人队和波士顿凯尔特人队，事实证明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联盟从那时起正式由亏转盈；三十年后轮到我们来进行选择了，我的确给骑士队投了选择票，但这并不是我的最佳选项……我还很大的选择余地。”

  范德维奇看着眼前刚上任不足一年的联盟总裁，忍不住随着他的话语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卫.斯特恩先生会选择你做他的接班人，而不是斯图.杰克逊或者罗德.索恩了。因为你们都是秉持着金融规则、再为纯粹不过的商人，你们的确是最适合管理这个联盟的人。”

  ***

  “知道吗，艾迪生？我们人类相比于报恩更擅长报怨，因为报恩是一种负担，而报怨则是一种快感。”传球出去的凯里.欧文一边向左侧侧翼移动，一边对跟防自己的华裔控卫说道，这次他说的话罕见得颇具哲理性。

  “我只知道这是塔西佗的名言……你的阅读涉猎挺广泛啊，伙计。”艾迪生回应的语气显得水波不惊，身位却丝毫不离欧文超过半码的距离，同时谨慎地阻挡对手向内线切入的空间。看到欧文移动过来，JR.史密斯立刻绕三分线向另一侧转移，想要为欧文创造出球场弱侧。这种情况下艾迪生几乎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协防，一个状态出色的欧文已经够他拼劲全力去对付了。

  勒布朗.詹姆斯在弧顶和特里斯坦.汤普森打出挡拆配合，他强壮的身躯做起挡拆持球人时虽然没有艾迪生那么轻灵迅捷，但十足的冲击力与对抗强度则能够很好地弥补这一点。汤普森不俗的挡拆质量和LBJ的起速令鲁尔.邓绕开掩护还是慢了一拍，詹姆斯加速抹进油漆区后扣住篮球大踏两步直冲篮筐。如果是两三年前的LBJ面对怀特塞德的补防可能会选择视若无睹地直接隔人暴扣，但如今年过三十的他选择了更保护自己的方式，利用吨位和力量上的优势跳起来挤住中锋，右手托着篮球划了半圈将其挑进了网筐中。

  “面对防守的强行得分能力是评判超级巨星成色的重要标准，从这方面来看勒布朗肯定是站在联盟最顶端的那个级别。怀特塞德的补防不可谓不及时，但却是做了无用功。”肯尼.史密斯称赞起了勒布朗.詹姆斯的出色能力，“底线裁判吹了怀特塞德防守犯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四次犯规了。比赛还没进入到最后一节，这种情况对于热火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其实这种情况对于裁判组来说才是真正需要为难得的现象，一个身背四次犯规的主力中锋，而且还是在季后赛的重要比赛中……这会相当考验裁判组对于联盟高层意图的揣摩能力。究竟是让怀特塞德第四节留在场上保持热火队的内线实力，还是在最后时刻给迈阿密人一个打击，一旦在这种重要比赛里搞错了高层的想法，恐怕他们的执法生涯也就从此走下坡路了。”巴克利笑得有些阴险狡黠，球员时代也算是个吃T专业户的他对于裁判一向没什么好感，而对于裁判这个职业的规则也理解得颇深。

  随着艾迪生单节结束读秒时的三分球打铁弹出，热火队以77:80落后的比分结束了前三节的比赛。第三节双方的得分势头较之上半场都有所下降，骑士队这边以JR.史密斯和香波特为首的角色球员被限制得非常严重；而艾迪生在进攻端以求节省体力的打法也不免令热火队效率下滑。

  坐回替补席上的艾迪生接过毛巾使劲擦了擦额头与勃颈上湿漉漉的汗液，他在第三节总共休息了不超过2分钟的时间，哪怕一直避免体能过度消耗也还是超过了以往的平均线。一口灌下制服组成员递给他的佳得乐，艾迪生长长呼了一口气，坐在那里缓和肌肉上的紧绷感。

  “感觉怎么样，艾迪？需要在第四节先休息一会儿在上场吗？”斯波尔斯特拉担心地问道，他现在最怕艾迪生出现体能问题，最后一节他的战术布置可全都要靠着艾迪生为核心发动。

  年轻的控卫捏压着自己的肩膀抬起头来，向主教练笑了笑：“放心，先生，我有准备，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