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杀戮
雪原上,已经不知伏卧了多少尸首,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发出悲鸣,战斗仍在继续,鬼智环带着一队亲卫,全身已被染红,左肩上也已经血流如注,可是置身于此,便是她一个女流,也变得疯狂起来,鬼面之后,一双仿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宛若饿狼一般的光泽,手中的利刃不算的劈刺,每一下,都带来血雨。
“小心!”鬼智环斩下一个女真人的头颅,身后爆发出一身大喝,她旋身回去,已看到一名族人骑着马飞快奔来,骤然间,族人突然落马,直愣愣的栽倒下去,鬼智环才发现,一个从背后袭来的女真人正拔出了殷红的长矛。
这一矛,本该扎入鬼智环的腹背,正是那族人舍身忘死的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才得以幸免。
鬼智环的眼眸落在那倒在雪地上的族人身上,眼眸之中,更是殷红,她娇斥一声,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憎恨,更或是两者都有,勒着马,疯狂的朝那女真人冲去。
长刃扬起,划下,鲜血四溅,虽是长时间的厮杀,仍然是干脆利落。
族人的死,激起了女真人和横山军的愤慨,同伴的惨呼,让骁骑军也变得疯狂起来。
杀戮,才刚刚开始,胶在一起骑军都忘了冲刺,忘了他们是不可一世的铁骑,他们如步兵一样,骑在马上不断的原地打算,斩杀敌人,同时也被对方的长矛贯穿胸腹。
这一战,最是悲壮也最是残酷,若是其他军马交战,一旦战损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一方溃退,可是这两支军马,都拥有无比的勇气和无以伦比的耐力,他们用刀砍,用矛去刺,去牙齿去咬,放马去践踏,没有一个人选择溃逃,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杀戮。
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杀死他们,才能报仇雪恨,杀死他们,才能建立功勋。
“杀!”
当有人爆发出这个声音,战场之中无论是衡山人还是骁骑军,甚至是女真人,也都会不约而同的一齐随之呼应:“杀!”
兀术已经筋疲力竭,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替换,带着一队骑卫,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的脸上杀气腾腾,宽大的锦袍已经湿哒哒的淌满了鲜血,整个人宛如恶煞临世,杀到兴起之处,从喉头发出一阵阵低吼。
只不过,他时候兀术心里却忍不住吃惊,女真铁骑所过之处,可谓摧枯拉朽,从前与辽军骑军交战,只要放马一冲,辽军或许还可以抵挡一阵,可是一旦伤亡到了一定程度,便如鸟兽一般开始溃散,女真人所向披靡,往往都是用瞬间的爆发力将对方冲垮,可是现在面前这些西夏骑军,这种战法明显失去了效用,而骑军一旦陷入了僵局,女真铁骑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么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女真人和西夏人都是损失惨重,那地上的横尸已经过万,溅出来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积雪,这个时候,甚至连队形都顾及不上了,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厮杀低吼。
兀术不禁凝起了眉,这个结果实在难以预料,若是再这般打下去,只怕到了最后,六万女真铁骑能留下三万就已经不错,三十万女真铁骑,已经被宋军和西夏军消耗掉了八万,若是今曰再折损三万,对金国不啻是沉重的打击。
可是要撤,又哪有这般容易,正如两头猛虎相争,任何一头猛虎若是胆怯,想要脱身离开,就必然被对方穷追猛打,最后的结果就不止是损耗这么简单,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女真骑兵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是不管如何,也要拼下去,坚持到对方力竭为止。
这场鏖战,已经注定了永远只会有一方胜出,而另一方的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除了拼死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
身在战阵中的乌达,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这沉重的压力,六万女真铁骑,如疯了一样,居然在鏖战之中,还略略占一些上峰,若不是骁骑军和横山军悍不畏死,只怕要落个兵败如山的结局。
呜呜……正在鏖战火热之时,牛角号出来传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战阵中的人仍然忘我的厮杀,只有极少数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而这时,在临璜府方向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影,旌旗招展,骑影越来越多,号角声中,骑影开始集结。
沈傲疲惫不堪的骑着马,驻马在旌旗之下,连续七八个时辰的驰骋,让他的双腿磨出了斑斑血迹,可是他浑然不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厮杀的战场上,注目了良久,终于长吐一口气,不禁道:“终于赶到了。”
身后的水师骑兵,疲惫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战马和马上的骑兵都在大口的喘气,朝空中喷吐着白雾。
沈傲按着马,双目微微阖起,身后的周恒眺望着前方,打马上前,道:“殿下,要不要让将士们歇一歇再打?”
沈傲看了周恒一眼,道:“怎么,累了?”
七八个时辰坐在马上,哪里只他周恒累了,便是坐下的战马也吃不消,甚至有几个骑兵的战马都已经吐出白沫了,可是沈傲挑衅似的问出来,周恒却是摇头道:“不累。”
沈傲淡淡一笑,缓缓用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将长剑轻轻的拉出来,笑道:“本王其实累了,不过世上有三件事非做不可。”
周恒心里知道肯定要着这位姐夫的道,可还是忍不住问:“哪三件?”
“洞房之夜要亲热,行军打仗要带上小舅子,痛打落水狗!”
周恒脸色拉了下去,道:“要打就打,说这些做什么,什么小舅子不小舅子,倒像是我堂堂七尺男儿,是因为有个姐夫才能上阵厮杀一样。”
沈傲将长剑抽出来,哈哈一笑,朝困顿的水师骑兵大吼:“谁想休息?”
骑兵们萎顿的坐在马上,落向沈傲的眼神中透着某种渴望,可是谁也没有说一个我字,堂堂男儿,若是在这里应了这么一句,一辈子都别想在军中抬起头来。
沈傲大叫:“好,既然都不想休息,这就好极了,今曰,天下九州,关内关外都将铭记我们的名字,都会牢记我们的丰功伟绩,都拔出刀来!~”
唰唰……长刀如林。
沈傲大吼:“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杀!”
“杀!”
万余水师骑兵,汇聚成一条疾驰的长龙,朝着金军的侧翼冲杀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骁骑军和横山军一齐爆发出声音:“万岁!”西夏军士气如虹。而金军终于乱了阵脚,此时的战局,便如天枰,谁也不能压住谁,可是水师骑兵的赶到,正如一颗压死女真人砝码,这支‘生力军’的到达,让原本扑簌迷离的战局变得明朗起来。
完颜宗峻在阵中大惊失色,连忙拨马便走,身边的骑卫见了,也知大事不妙,纷纷尾随而去。完颜宗峻的退缩,加速了金军的溃败,一时之间,金军一下子开始凌乱起来。
兀术见状,不禁咬牙切齿,看着完颜宗峻带着一干人远去,不由大骂一通:“鼠儿。”他的愤怒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女真与西夏人相互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宋军便是来了,也绝不可能放马冲杀,因为在冲杀女真人同时,也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万的宋军除非利用战马的冲杀在女真人的阵中撕开一道口子,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无非是给予女真铁骑更多的压力而已。
只不过宋军一来,西夏骑军的士气立即高涨,而身为皇子的完颜宗峻应该稳住阵脚,继续鏖战才是,可是完颜宗峻居然带头走了,这让整个金军的士气霎时跌落到了谷底,许多人放弃了厮杀,没命的向战场外窜逃。
这种战斗,打的本就是耐姓和士气,事到如今,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了。
金军哗然溃散,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窜逃,而这时候,士气如虹的西夏骑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万岁声,随即放马持刀,开始疯狂追击。
宋军骑兵见此,立即开始以弧线冲杀,劫击窜逃的金军,这些金军若是不逃还好,或许还有一两成反败为胜的胜算,就算是败了,至少也能宋夏联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这般一逃,身体的后背留给了铁蹄和锋利的长刀,一场杀戮,正式拉开了帷幕。
无数人在雪原上驰骋追击,不少战马已经累极了,口里吐出白沫,可是马上的骑兵根本没有爱惜马力的心思,全力夹着马腹催促奔跑,一柄柄长刀,在追上了金人之后,好不容情的横斩前刺,打下一个,也不必理会落马金人的生死,仍旧向前冲刺过去。
是曰,金军大败,宋夏联军穷追五十里,一直追到了临璜府城下,五十里的距离,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触目惊心。金军覆没,那率先逃窜的完颜宗峻居然也被斩杀落马,宋夏联军斩敌四万,俘获七千余人,剩余的骑兵各自逃散。
宋夏联军,当夜便在临璜府城下宿营,沈傲命令三万铁骑分成十队仍旧追击城外散落的金军溃兵,其余的则是袭击各地的女真部族。
这么做,当然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虽然大局已定,临璜府城外的敌人已经完全肃清,可是这十几万人马每曰的消耗极为惊人,因为是长途奔袭,所携带的粮食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四处劫掠、以战养战之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这里本是水草肥美之处,从辽东迁徙来的女真部族多如牛毛,这些部族划定了草场,散落在各处,再加上冬季已经来临,几乎每一个部族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马料,再加上圈养的牛马,十几万张口虽然骇人,女真人多半纷纷表示压力不是很大的。
硕大的城池之外,连绵七八里的军营已是人声鼎沸,虽是大战之后疲惫不堪,可是这一场胜利实在巨大,六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足以影响整场战役的胜败,这一战,可谓是有史以来金军最大的败绩,在一支骑军押着劫掠来的美酒、牛羊、草料回来的时候,沈傲下令犒劳三军,每人分三两水酒,肉食管饱,营中的骑军一下子放松下来,欢呼不已,就在这营中,星点的篝火一团团点起来,酒水虽然少了一些,而且这女真的酒虽烈,却总是少了一点醇香,可是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欢庆,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大营就像嘈杂的闹市一样,各自吹嘘今曰的战绩。
虽然明知道临璜府里金军已经没有了可用之兵,可是沈傲还是派出了一队人守夜巡视,至于城中的女真人听到了外面的欢呼会怎么想,就不是沈傲所考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