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孰忠孰奸
再说惠宗乘夜使人缒书智营，有巡伍所获，直呈中军大帐，明智接过，遂邀四爷共览，阅毕，至蹙首身启，踱步深思，又反复细读几遍，遂开怀大笑，四爷见他行为乖张，心甚不明，因问其故?明智笑道:“我正思虑，以三万士卒如何破二十万虎狼?今见亮弟书信，却破敌之计，尽在此中!“四爷方听了，一发不明，当下拱手问道:“二哥端有甚么妙计，还要细说则个!“明智摇首止道:“且看我明日赚他!“
翌日清晨，羽琛顶盔贯甲，驾`青面猊′，纵霸王戟，跃至阵前，因见对阵无人，乃厉声喝问:“有张贼明智何在?“须臾，斜刺冲出一将，口中做吼:“你是甚么东西?敢直呼我家侯爷名讳!“说着话，手中鬼头大刀抡起，泼天照羽琛面门砍来，羽琛见此，胸中大怒，当下举霸王戟迎头架搁，因见来人怒莽，心中暗骂:“兀你个反贼，自不敢显身见我，却叫个浑人出来拆挡!“又方才听他说甚侯爷字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是一面与那莽汉鏖战，一面骂道:“张明智，兀你个龟儿王八，还敢僭称甚么侯爷，你是个甚么鸟货，吴某人不知?你打小受秦老师教诲，寄在怀府习拳，师父不曾少教你行事做人之理，岂知你是个天杀的贼子，竟为贪着荣华，弃了忠义，师父在天，饶不了你……“说话间，与那莽汉也斗有六十多合，那莽汉虽是身量高大，也算力重刀沉，却总不及羽琛戟法惯熟，又十几合，渐渐刀法散乱，羽琛本在气头，自瞅个空隙，朝他腿裆扎去，那莽汉情知利害，急夹了马肚，要闪将去，却总归慢去一步，但听“扑嗤“声响，霸王戟尖早扎在莽汉左腿，那汉子吃不住痛，闷哼遁去，羽琛如何舍他?自踹马蹬，一路追袭，方近了跟前，恁的听声狮吼，斜刺里冲出一骑，真快如电闪般挡在二人中间，羽琛定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口中化做疑问:“你是?“
你道来人是谁，教羽琛做这般惊愕?原来来者非是他人，正是四爷方明，只因四爷如今长髯飘胸，与前之面貌，毕竟有别，羽琛陡然见了，自依稀不能分辩。又说四爷先时伏在阵列，明智早告知了他，说那叫骂者是为西示之长，大师哥吴羽琛，四爷观瞧一番，原也不意上阵，岂料巴鲁不是羽琛对手，四爷见伤了他，自不能袖手不顾，因是驱龙骜掠到阵前，拦住羽琛，又因明智交待羽琛来历，是以只挺蟠龙横举，并不肯厮杀!
这厢羽琛见他面貌，亦生出许多惊愕，当下勒住缰绳，细细观瞧去，又见四爷不语，自问一声:“莫非是我四弟!“想到这，挥戟问道:“来将通名!“四爷听羽琛发了话，自绰蟠龙于得胜钩，拱手道:“才听二哥所言，你便是我大师哥吴羽琛，今日小弟方明甲胄在身，不好礼全，且马上与大哥请安罢!“说毕，乃深躬做揖，羽琛听他自称方明，自吃了一惊，又细嚼他话语，分明蹊跷，心中暗问:“这说些甚么混话?我是你大哥便是，甚么叫二哥告之你的?“原来这一路之上，虽有各路降官云智、明事迹，毕竟四爷失了记忆这事，外面总是不知的。
因是羽琛闻言，怒火更甚，当下喝骂:“好你个方老四，想当初师父归天，你头一个嚷着要杀贼报仇，好傢伙，现如今你跟着张明智不单把师父雠仇忘了九霄，还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要打杀同门兄弟来着?“一番话语，铿锵有力，把个四爷说得是哑口无语!
其实羽琛不知，这四爷自失了记忆，前番之事尽由着明智胡编乱造了，你道明智是个甚么心机?不过挑肥捡瘦，单说些于已有利的话语罢了，因是四爷听了羽琛话语，倍感莫名，当下也不吱声，只是暗想:“怪道二哥总说老大为人强梁，今番见了，果然如是!“想到这，也不搭话，脚下一跩蹬，倒“唏溜溜“的跑了，这厢羽琛见他不说不战，单挑个遁字，一发气懑，当下纵马追他，口中不忘叫吼:“好你个方老四，哪里走……“
岂知四爷跨下马儿乃是真海龙骜，谅青面猊之脚力，如何能抵?羽琛追了一阵，早不见了踪迹，当下无法，只是悻悻而归。
比及本阵，早有惠、进二人接住，羽琛只是怒意难平，惠宗忙问:“方才拦住大哥那人，我瞧着面善，莫不是……?“话音未了，早被羽琛打断:“休说那个负心之人，来日见着，定斩不饶!“惠宗原要打听则个，如今听出呛味，自不敢支声，五爷一旁也是叹息!羽琛见他二人并不多说，心中不免生些怨怪，因做问:“我说要斩这些负心之人，你二人怎不搭话?“二人只是不应，羽琛见此，一发恼了去，忍不了骂道:“好好好，我素知你几个交厚，如今听他张明智去处，你二人恨不能插翅随他去罢?“五爷听他说得难听，不免也生出些怨言:“早知今时，当日就不该逐走智哥!“羽琛听他话语，分明向着明智，当下忿然做喝:“反了你!“说着话，五指攒拳，不由分说，照五爷面门砸去，旁边惠宗眼快，见这架式，早把身子横了去，生用胳膊给拦住了，饶是惠宗功力深厚，身形亦被震退几步，五爷瞧实了，一面拽住惠宗，一面责问羽琛:“大哥出手未免忒重，我二人未必有投敌之嫌，莫非大哥要屈打成招不成?“羽琛见五爷与惠宗一唱一合，心中怒火更甚，这便要发做，不妨六爷巡营来归，见这番不堪，急拽住了羽琛，一面劝道:“哥哥息怒!“一面朝惠宗这边挤眉弄眼，口中假做嗔骂:“你二人好大的胆，大哥的话敢是不听!“惠宗不料生出这些事端，只跺足叹道:“大哥恁的不信我等，来日上阵我当斩张明智首级来献!“
次日大早，惠宗纵玉蹄狮子掠至阵前，方抖擞精神要做厮杀，却见对面智营免战牌高悬，完全一派偃旗息鼓，惠宗见此，不免焦躁，心中暗问:“这个张明智，葫芦里到底卖甚么药?“想到这，忍不了高声怒吼:“有反贼张明智者，可速来受死!“如此反复三次，才见对面塞门徐开，一骑卷尘而来。
比方看实了，正是明智，倒扮做一幅笑脸，惠宗不瞧着还好，这一见着，说不来的五味杂阵，要说西示一门，从来是智不离惠，惠不离智，江湖上朋友知他二人交厚，并称尊号“西示哼哈“，到如今却一在曹营一在汉，叫惠宗心里，如何不翻江倒海，因是这般相遇，总是半晌无言，良久，明智轻咳一声，拱手道:“亮弟别来无恙?“惠宗被这一问，惊退了万千思绪，当下怒目嗔道:“好贼子，你岂配与我称兄道弟?“明智故做惊慌:“亮弟何出此言?“惠宗切齿道:“我来问你，你不好好在京反省，如何在此行这附逆从叛之举?“明智道:“此中缘由，三言两语怕也说不清楚，贤弟莫要受人蛊惑，错怪为兄!“惠宗原道他连日闪避，总是做些羞愧，不意今番见了，哪有半点悔悟?当下怒从胸起，挺丈八矛照明智面门便刺将去，这厢明智自是闪过，口中连道:“亮弟误会!“惠宗哪肯理他，单把手中长矛化做满腔怒火，雨点般扎向明智，明智但是闪避，并不与他厮杀，惠宗愈是恼怒，约莫十多回合，明智乘二马错蹬之机，闪身遁去，惠宗不舍，一路追赶，比及二马离怀部远了，明智忽驳马返身，惠宗见他回马，自勒马挺枪刺去，明智冷笑，手中烂银枪早横搁住，彼此近了身，明智忽的吼道:“贤弟好糊涂!“
原来惠宗平日里是个没主意的人，小家碧玉的事儿，自有雨桐掌着，诸如沙场征伐、习学拳剑之事，常常是听取明智的，这冷不丁一声吼，倒惊退了一身怒火，当下做问:“你……你恁的说我糊涂，你做不忠不义的事，却来说我?“明智冷笑:“梁惠宗，你好不知死，你受小人蛊惑至今，尚不自知，还敢在此逞狂，我念同门之谊，引你来此，无非点你迷津，你可听好?“惠宗叫他这一诈，倒一时懵憧，明智瞧他模样，暗中笑他，口中却做森然:“你道诸葛是甚善类?先帝驾崩之日，我方在京师，九门内外尽传景逆矫诏，杀豫王满门，立嫡废幼，孰忠孰奸，贤弟自问?再说那景逆向与诸葛沆瀣一气，如今内外勾结，蒙敝天下英雄，助他为虐，誓要斩尽豫宗，贤弟自称忠义，却何忍受奸佞所控，使天下荼毒?“方才说了，惠宗是个没主意的，如今听了明智一番慷慨陈词，不免又患得患失，一时离断不清，当下只颓然做叹:“你恁的一面之辞，我如何信你?“明智笑道:“贤弟久在怀营，受诸葛蒙敝，原也可宥，今次我虽说千道万，你也未必信我，两军阵前，我实不忍与同门厮杀!“说到这，又指一指头颅道:“兄首在此，贤弟欲取功名富贵，可自取!“说毕，闭目凝神，引颈就戳！
惠宗哪见得这般场景，当下怒吼一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