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团练大臣
从望远镜里看着城头上那一片耀眼的红色,易知足也紧张的手心里出汗,他是真担心城头上的团勇按捺不住,起身与英军对冲,新兵最大的特点是怕死,在克服了对死的恐惧之后,又往往容易冲动,这节骨眼上,城头上的团勇要是起身,无疑也会成为城内英军的活靶子。
他沉声下令,“命令两边火炮阵地用炮火压制城墙内侧一百码内的英军。”
眼见的大批英军冲上城墙来,身先士卒率先爬上城墙的一团二营营长宋福贵紧张的一额头都是汗,他自然清楚不能起身,否则就是城内英军的靶子,但不起身,他们就只能干挨打,还不了手,趴在地上他们是没法装填子弹的,打一枪之后,就的等死。
“趴下,传我命令,都趴下!所有人都趴下!”宋富贵一迭声的催促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与其站起身成为城墙上和城墙下两个方向英军的射击目标,还不如趴下,静静的趴着,才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城下战壕的兄弟们不会让城墙上的英军好过的,挺过这一波就安全了。
原本不少蹲在城垛后的团勇听闻命令都赶紧的趴下,团勇们的训练时间虽然不长,但将近半年的训练让他们养成了良好的服从命令的习惯,只要有命令,他们会不假思索的服从和遵行。
往后瞟了一眼,见的众团勇都齐刷刷的趴了一地,宋富贵又接着命令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爬上城头的一众团勇手中的枪基本上都装有子弹,在城头上根本就没机会开火,前一波英军冲上来,无须他们开火,城下战壕里的枪手就将他们消灭了一大半,众团勇也清楚,开枪之后,根本就没有装填子弹的可能,所以很少有人开枪。
宋福贵之所以不准随便开枪,也是想把握机会,他知道,面对城下密集的射击,城墙上的敌人最终也会象他们一样,趴在地上,到那时候,双方谁有子弹,谁就站优势。
定海的城墙并不宽,不过就三米多,大量的英军冲上城头,犹如一道红色的浪头沿着城墙席卷而去,他们当然知道城墙上趴着不少敌人,也知道城下的枪手很快就会再次射击,他们的争取时间,在城下的敌人开第二枪之前,迅速的冲过去,用刺刀或是用脚将城墙上的敌人清除掉。
侥幸保下小命的马德拉斯步兵在正规军的裹挟下身不由己的再次充当了炮灰的角色,就在他们冲到敌人跟前不过二十步远时,宋福贵一声暴喝,“开火!。”
城头上登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米尼枪射程远,穿透力强,面对密集队形,近距离射击,一枪穿两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英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窒,就在这时,城下的枪声也密集起来,英军仿佛是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一茬的倒下,侥幸没死的也都有样学样,乖乖的趴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这时猛烈的响了起来,惊的城头上的双方都一动不敢乱动,紧紧的靠着城垛趴着。
看着城头上士兵割麦子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英军陆军司令布尔利脸色一片苍白,他看的分明,除了前面一部分是被城头上的敌人射杀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被对方城下的枪手射杀的,对方用的是什么线膛枪?怎会有如此快的装填弹药的速度?
东岳宫,关天培啧啧叹着道:“有火炮配合,这仗就是好打。”说着,他眉头一皱,疑惑的道:“元奇团练的火枪怎能打的那么远那么准?”
听他如此问,易知足一阵好笑,这反应也太慢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也不怪关天培,元奇的战壕虽然距离城墙有四五百码距离,但有不少弯弯曲曲直通城墙根的通道,元奇团勇们为了提高命中率,不少人都是尽量的选择最合适的距离和位置,从东岳宫往下看,距离也就不很明显。
易知足自然清楚这事情瞒不过去,当即含笑道:“这是花旗国最新研制的米尼枪,射击距离和精度都有大幅提升,这也是我敢让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的底气所在。”
关天培迟疑着道:“知足的意思,是比英军的火枪还要好?”
“比英军最好的火枪都要好,英军的火枪也分两种,他们的正规军和英印军所装备的火枪不一样......。”易知足嘴里说着,却没放下望远镜,突然,他看到城头竖起了一面鲜红的军旗,不由的住了口。
什么意思?在城头上竖军旗鼓舞士气?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告诉他,他们所在的位置,同时,也无异于是告诉他,城墙上英军的位置,他不由的一笑,这宋福贵挺聪明的。
略微沉吟,他才道:“传令,着晓峰岭火炮阵地,向城墙开炮,由远及近逐步向军旗位置靠近,不得靠近军旗一百码。”
刚刚停歇下来的爆炸声再度响了起来,就在城墙的上空爆炸,而且由远及近,逐步过来,见这情形,宋福贵不由的一喜,原来,他在炮声停歇之后,才发现,与敌人之间隔着一堆尸体,根本不可能对射,可总这么趴在城头上也不是个事,他才灵机一动,赶紧用军旗标明自己队伍所在的位置。
眼见着爆炸声逐步逐步靠近,趴在城头上的英军可真是慌了,逃都没地方逃,继续趴着会被火炮炸死,站起身来,会被火枪打死!往前爬,前面有敌人等着他们,往后爬,看这炮弹的落点轨迹,只能是死的更快,就是想投降,他们都做不到,找不到白旗。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之时,爆炸声却停了,敌人没有炮弹了?这似乎不太可能,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城外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首次出征定海的元奇团勇们在望见定海城中间高高升起的白旗后,禁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为他们的首战告捷而欢呼!
望着定海城中间高高升起的白旗,关天培轻声嘀咕了句,“这些英夷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八旗绿营。”说着,他大声问道:“花旗的米尼枪,能不能给水师买一批?”
易知足似乎意犹未尽,闻言懒懒的道:“现在根本就没有花旗商船来广州,我去哪里给军门买去?”
关天培眼珠一转,道:“那将这批英军的火枪送给水师,如何?”
英军的火枪对于元奇团练来说根本没用,因为米尼弹对于枪管的规格要求很高,元奇如今都是统一使用的美国的霍尔式前膛线膛枪,易知足自然乐的大方,笑了笑,道:“元奇团练如今也还有一半人没有装备火枪,不过,看在磨刀洋的战绩上,分一半给水师。”
这一半也是近两千枝火枪,关天培喜滋滋的连连点头道:“一言为定,不过,先说好了,别拿差枪糊弄老夫。”
易知足留一半是打算给黄殿元的,毕竟对于英军的情报,以后主要还靠天地会,他还指望着能与天地会联手坑英军一把,听的关天培这话,他笑着道:“军门放心,不论好坏,咱们都平分,如何?”
“成,知足处事公道,可不象那些个花旗人。”关天培喜笑颜开的道。
易知足心里却是好笑,这以后要是知道这花旗战舰都是他和伍家的,不知道会不会找他算账,关天培心情大好,高声道:“来人!”
离着两人不远的麦廷章连忙快步赶上来拱手道:“军门有何吩咐?”
关天培朗声道:“马上派快船通知宁波府,广东水师已经从英军手中收复定海县城,令他们马上派人来接防。”
下午五点,定海县城,南门外。
关天培、易知足领着水师官兵和两营元奇团勇排着整齐的队列,静静的等候着,城门缓缓打开,挥舞着白旗和一名鼓手最先出来,随后是两列军容齐整的英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源源不断的从城里走出来。
见这情形,关天培撇了撇嘴,不屑的道:“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投降也搞的如此郑重其事......。”
“嘘——。”易知足轻声道:“这既是对咱们的尊重,也是尊重他们自己,咱们的午门献俘仪式不比这隆重的多?”
“那可不一样。”
“都一样。”易知足说着提醒道:“收复定海的功劳是算在军门头上的,待会儿军门上前受礼。”
这小子倒是晓事,关天培连忙点了点头,本想安慰几句,但他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明智的就是什么也不说,但沉默显然更不妥,他当即转移了话题道:“那些英夷吹的什么鬼曲调,难听死了。”
对于英军的鼓手及吹笛者吹奏的曲子,易知足也不懂,不过,听这曲调,令人有些伤感,沉吟了下,他才道:“人家这是投降,难不成还能给军门来一段喜庆的曲子?”
在“世界上下颠倒了”的乐曲中,英军陆军司令官布尔利领着一众军官面无表情,脚步沉重的走出了城门,升白旗投降,既是为了及时挽救城墙上那些英军的性命,也是出于实际的考虑,他与手下一众军官简单的商议了下,一致同意他们根本不可能坚守三天以上,他们眼下是处于绝望的处境之中,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投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作为投降的最高指挥官,他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原本他是派出了谈判代表与对方谈判,哪知道对方根本就不谈,只一句话,“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继续打。”他还能选择什么?
缓步走到关天培、易知足两人跟前,布尔利解下自己的佩刀,看了看两人,然后径直走到易知足跟前,躬身,双手捧刀上举,道:“英吉利准将布尔利,率领英吉利驻守定海全体陆军向阁下无条件投降。”他选择易知足,是因为易知足身着元奇团练的军装,因为打败他的队伍就是元奇团练。
见这情形,关天培一张脸黑的象包公,这些英夷也太没眼力劲了,没见本水师提督身着一品武官官袍站在前面?还巴巴的将刀献给后面的易知足。
易知足心里憋着笑,轻咳了一声,才用英语道:“抱歉,领导这支部队打败阁下的,是前面这位将军——大清一品大员,广东水师提督。”
听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布尔利心里一喜,连忙后退两步,随即再上前,将佩刀呈送给关天培,待的关天培接过佩刀,他才躬身道:“我们接受无条件投降,但希望将军阁下能够善待战俘。”
“阁下放心。”易知足道:“所有的战俘都会得到人道的对待,生病的士兵,我们亦会请医生治疗,并且给予必要的修养和饮食调理。”
听的这话,布尔利一颗心完全落到肚子里,连忙道:“谢谢阁下的仁慈,不过,我希望所有的军官能够得到体面的对待。”
“我同意你的请求。”易知足道:“少尉以上的军官,我们会区别对待,对于英吉利士兵和印度士兵,我们也会区别对待。”
对于眼前的二位,布尔利根本就不认识,他知道的只是对方是清国的广东水师,因为易知足一直是这么说的,关天培对方介绍了,但易知足本人,他却不认识,迟疑了下,他才躬身道:“能否冒昧的问一下,阁下是——?”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大清广东水师义勇统领——易知足,定海所有英军俘虏皆由我管理,阁下尽可放心。”
听他如此说,布尔利是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意识到,这位年轻人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统领,当下便恭敬的行礼后退。
“大清广东水师义勇统领,这身份可上不了台面。”关天培轻声道:“此番定海大捷,知足不防让部堂大人给你保举一个实职罢。”
易知足笑了笑,道:“在下事务繁杂,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做官,若要保举,能否授一个团练大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