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九章 做笔交易
所谓各国共同遵守的国际条约和不成文的国际习惯,实则就是《国际法》,大清翻译之后更名为《万国公法》,易知足为了应对与英吉利的谈判,特意向豆栏街的眼科医生——美国传教士伯驾虚心请教过有关《国际法》方面的知识,并且托人从美国购买亨利·惠顿所著的《国际法原理》。
虽说了解一些《国际法》有关国家主权和战争方面的知识,但要他详细说,易知足也是犯难,略微沉吟,他才道:“这些国际条约和国际习惯,统称为《国际公法》,其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则,就是各国之间平等和互惠。
英军所提出的九条,除了前面三条之外,其他六条基本都是秉持着平等的原则,并不过份,倒是咱们这些年一直以****上国自居,对于前来商贸的欧洲各国,一直是以藩属国对待,对在广州的外夷进行种种限制,也不与驻广州的外国官员平等往来,这在国际上来说,是很失礼仪的举措。”
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林部堂对《国际公法》也十分感兴趣,在下已经着人从花旗国采买目前最具权威的《国际法原理》,因为林部堂催要的急,在下已着在广州和澳门的传教士整理出关于国家主权和战争的一些片段,并加以翻译,回广州,在下就将整理的相关资料呈送大人。”
原来林则徐也对国际法有兴趣,琦善心里暗忖,那就更的好好研究研究这《国际法》,切忌不能让对方看了笑话,略微沉吟,他才感慨的道:“一统天下二百载,又历百年盛世,满朝文武,皆是眼高于顶,已经不会与他国平等交往了。”说着,他长叹一声,道:“如今敌强我弱,谈判,也只能是据理力争。”
“大人所言极是。”易知足接过话头道:“咱们势不如人,唯有据理力争,英吉利并非蛮夷,其文明犹在我大清之上,此次战端,全系英吉利一手挑起,咱们并无过失,与其谈判,事事都要扣住一个‘理’字,不过.....。”
迟疑了下,他才接着道:“英吉利这些年持仗着武力,四处侵略,建立海外殖民地,宣扬强权政治,鼓吹霸权主义,崇尚强权既公理,弱国无外交,大人对谈判不要期望太高。”
强权既公理,弱国无外交?自古以来可不就是如此?琦善瞥了他一眼,沉吟着道:“知足进京,圣上必然召见,召见必然问及谈判事宜,知足将英夷提出的这些要求如实的禀报罢。”
什么意思,让他去试探道光的意思?易知足心里暗笑,这个顺水人情倒是做的,当即欠身道:“在下明白。”
广州,越华书院,钦差行辕,后院。
精心装扮,一身汉装的金玲神态优雅的坐在亭子里,走廊里,年过不惑的关乔昌聚精会神的在画板上涂画着,掌握了欧洲近代油画肖像技法他在整个广州都颇有名气,他在十三行同文街的画店每天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中外顾客,到官宦富绅之家为家眷作肖像画,对他来说,也是寻常事。
不过,给一等侯爵,当朝大学士,直隶总督的女儿作肖像画,他还是第一次,他当然清楚,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这是将他的影响力扩展道天津道京师的难得的机会,是以,他远比平常更为用心和专注。
但金玲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让她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两个时辰,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不过才坐了一刻钟,她就忍不住了,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奴才,想想也没甚有趣的事,便看向关乔昌,道:“你知道元奇吧?”
聚精会神的关乔昌还以为她跟别人说话,他进出大户人家的次数不少,一般大户人家的家眷都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的,他也极少跟人家家眷搭讪,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见关乔昌没理会,金玲瞪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丫鬟,小丫头连忙道:“关先生,咱们小姑奶奶问你话呢?”
“啊?”关乔昌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了金玲一眼,连忙放下画笔,就要行礼,金玲抬了下手,道:“不必拘礼,你边画边聊。”
边画边聊?关乔昌不由的暗暗叫苦,开什么玩笑,稍有失误,整张画就的重来,可对方的身份又让他不敢拒绝,看来只能先捡着不重要的画了,他着实没料想到,这位侯爵家千金会如此不守规矩。
见他重新拿起了画笔,金玲又重复了一遍,“元奇你知道吧?”
“小的知道。”关乔昌随口道:“别说广州,就是整个广东,不知道元奇的怕是都不多,小的画店就在西关十三行街,怎能不知道元奇?”
金玲本就是闲的无聊,随意着个话题闲聊以免太枯燥沉闷,当即就接着问道:“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有艘快船,你见过吧?”
“小的见过。”关乔昌边画边回道:“很漂亮的西洋帆船,夷人称赞为‘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帆船’。”
金玲听的一楞,那船是洋船不错,可根本就没有风帆,而且船舷两侧两个大轮子难看死了,还什么最美丽最迷人?难到易知足那家伙有几艘船?她当即道:“我说的是船舷两侧有大轮子的。”
关乔昌才知道说错了,连忙道:“那是蒸汽轮船,是元奇团练最近才从英夷粤海舰队手里缴获的。”
“你说的是磨刀洋大捷?”
“是的。”
“磨刀洋一战不是广东水师打的?”
“元奇团练也参加了的。”
原来那艘蒸汽轮船是从英夷手里缴获的战利品,金玲眼珠转了转,道:“方才你说的那艘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帆船是什么船?”
“飞剪船。”关乔昌道:“易大掌柜专程请小的在黄埔画下那艘船的式样,确实很漂亮。”
“画在你手里?”
“没有,在易大掌柜手里。”
“你认识易知足?”
“认识。”
“说说他的事情。”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关乔昌一边调色一边缓声说道:“易大掌柜可说是广州城里最为传奇的人物,原本是西关有名的浪荡仔,四年前夏天醉酒落水之后,大难不死,就此跟变了个人似的,创办了元奇银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这些他耳熟能详的事情,关乔昌倒也不用太分心,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在画布上涂抹,很快,一个轮廓就在画布上勾勒了出来。
关乔昌说的平淡无奇,金玲听的却是津津有味,她原本还以为易知足的元奇大掌柜是子承父业,却没想到说他自个一手创建的,更没想到在京师千金难求的限量版天宝金表居然也是易知足创办的天宝表厂出产的。
创办元奇银行,天宝表厂,打败广州银行公馆,一统广州钱业,搅弄广州茶市,操纵顺德丝市,高薪招收缫丝女工......,金玲听的心动神摇,那个年纪轻轻比她看起来大不了两岁的易大掌柜居然有这么多故事,这比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还要精彩。
就在她听的眉飞色舞之时,福庆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跟前,躬身道:“禀主子,易知足回广州了,但那艘船却没见着。”
终于是回来了?金玲一喜,随即问道:“老爷呢?”
“老爷应该还在虎门。”
略微沉吟,金玲便道:“请关先生下去,明日再画。”
不画了?关乔昌一楞,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收拾家什,心里却暗忖,不知道易大掌柜哪艘船被这位千金小姐看上了,只怕的破财免灾了。
金玲起身快步回到自个闺房,一迭声的吩咐道:“更衣,化妆。”
元奇总号,容园。
易知足将总号几位掌柜打发走之后,独自闷在书房里琢磨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他这次去京师,若是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就可返回,但若是不顺利的话,有可能要两三个月时间,而且,顺利的话,一回广州,就必须筹集一千万现银。
这笔银子不可能让元奇银行垫付,唯一的法子就是证券交易所及时开张对外公开售卖国债,临走之前,他的将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免回来之后手忙脚乱。
再则,去京师这事,他的给林则徐禀报一下,一则他这个元奇大掌柜如今在广州可说是举足轻重,不可能一声不响的长时间离开广州,再则,林则徐在京师不定有些关系能够关照,还有京师的一些大员,哪些他该拜访的,哪些要堤防的,这都要林则徐给他分析提醒。
伍秉鉴那里,他一回广州就先去拜访了的,对他去京师,伍秉鉴倒是没意见,不仅没意见,反而还大力支持,慷慨赞助了他一万两银子,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此趟京师之行,怕是得破费几万两银子,想想他就有些心痛。
正当他东想西想之时,李旺快步进来禀报道:“少爷,有位金公子在外求见。”
听他将‘公子’两字咬的挺重,易知足随即就反应过来,是女扮男装的金公子,倒是很有些日子没见了,当即起身就迎了出去,走到院子,见的进来的居然是琦善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他才想起,对方自称姓金的,他一听之下,却是错以为是金兰香了。
不过,这位金公子他也是招惹不起,没时间跟她瞎闹,当即便拱手笑道:“金兄好灵的耳目。”
金玲含笑拱手道:“今日到西关游玩,恰巧路过,顺道前来看看,不想易兄还真回来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易知足将信将疑,却是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在下这才刚回来,金兄就来了。”说着他伸手道:“金兄请。”
易知足一摊子事在身,没时间跟她闲扯,进屋落座,便径直道:“金兄可是想借那艘蒸汽轮船,这事何须金兄亲自登门,遣人来说一声便是。”
“我改主意了。”金玲说着一笑,“听闻易兄手中还有一艘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风帆船,对了,名叫飞剪,我想借那艘。”
飞剪船,易知足手中不止一艘,但都各有用场,他要用,还的从海南调,哪有借给对方的?当即一笑,“不巧的很,那艘船并不在广州。”
金玲却不依不饶的道:“在下等几日无妨。”
“不是等几日,至少得等一两个月。”易知足道:“在下近几日要前往京师,须的用飞剪船。”
“易兄要去京师?”金玲大为意外,随即道:“易兄不是说笑罢。”
“是令尊安排的。”易知足看了她一眼,道:“朝廷要发行一千万国债,让元奇承办,这事金兄不知道?”
金玲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琦善才不会跟她说这些破事,她好奇的道:“乘坐飞剪船去天津要多长时间?”
易知足笑了笑,道:“十天到十二天。”
“比五百里加急还快?”金玲一脸难以置信的道:“真有那么快?”他们从天津来广州,一路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一个多月时间,飞剪船居然只要十天?
易知足懒的回答,取了支雪茄,自顾点了,心里琢磨着如何将她打发走,见他这副样子,金玲却丝毫不恼他,笑盈盈的道:“易兄从没去过京师吧?京师衙门多,规矩也多,咱们做笔交易如何,你给我十块天宝限量版金表,我着肃顺在京师全程陪同你,保管你办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如何?”
十块天宝限量版金表,这假小子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不过易知足没有急着拒绝,对方说的肃顺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肃顺在大清也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只不知道,她口中的肃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肃顺是何人?”
见他如此问,金玲知道有戏,不慌不忙“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将烟雾扇开,缓声道“肃顺乃郑亲王乌尔恭阿之子,排行第六,与易兄年纪相仿,封三等辅国将军,如今是散秩大臣,成天闲着没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