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

  皇权山上，气氛有些紧张。

  一辆辆挂着各大家族标记的马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军方将领，个个都神色凝重，脚步匆匆。

  整整一夜，皇宫都是灯火通明。

  爱德华一世站在铺着地图的长桌前，疲倦的揉了揉眉心。窗外的朝阳已经将第一缕光辉铺上了房间地毯，夜色褪去，却没能带走满满一屋王公大臣和军方将领们心头蒙上的阴霾。

  一场横祸！

  这是如今大家最一致的看法。

  如今的人类世界已经是风雨飘摇。突破断天山脉的魔族，正向人类挥动屠刀。这是一场关系到人类生死存亡的战争，三百年的苟延残喘，终于到了再也没有退路的一刻。

  要么把魔族赶回东边去，要么，人类被赶尽杀绝。

  旬月以来，从北方传来的战报，一份比一份难看。在魔族的兵锋之下，庞贝帝国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无论是各地领主们集合起来的武装还是隶属皇室的边军军团，都是一触即溃。

  这其中，固然有军队训练不足，将官指挥失误，后勤保障混乱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庞贝帝国从上到下，都还打着小算盘。

  他们舍不得把最精锐的部队投进与魔族的战争中。因为那样会消耗他们的实力。而得益的却是斐烈帝国和圣索兰帝国。

  因此，庞贝帝国只在西面首都罗曼城以及教廷山方向加强了防御。而对于西南的斐烈帝国方向以及南方的圣索兰帝国方向，他们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任凭魔族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而这也使得圣索兰帝国的战争准备时间。远比预计中短了许多。

  对魔族的战争，爱德华从来都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

  早在魔族入侵的第一时间，他就发布了战争动员令。下令全国各大行省，公国，贵族领主。边军军团，帝国直属骑士团以及政阁各部各级官员，全都行动起来，为北上抗击魔族进行战争准备。

  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级别空前的战备。从军队的组建集结，到粮草，武器装备。交通运输等方方面面，极尽繁琐。几周以来，爱德华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皇宫的政事堂，每天休息时间不超过四个祷时。

  贵族们将领们几乎是眼看着他的头发变白，看着他因为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而变得疲倦憔悴。

  毕竟。皇室的权威，是通过和斐烈帝国的一战才刚刚树立起来的。十几年来被唐纳德压制的爱德华，也才终于有了走上前台领袖群雄的机会。

  而面临魔族的压力，他手里却是一个内部矛盾重重，又饱受战争蹂躏的烂摊子。他只有付出更多的心血，才能够让这个帝国的战争潜力都爆发出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南方竟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这对帝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爱德华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现在帝国究竟需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寄望卢利安解决，还是未雨绸缪下令出兵。出兵的话。又需要怎样程度的调动。

  毕竟，魔族才是帝国一直以来应对的重点。如果现在调兵南下，那对北方的战争准备将产生极大的影响。数十万的军队，数不清的物资，还有牵扯到地方的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家无法想象。到时候帝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如果南方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如果因此导致魔族突破帝国边境。长驱直入。那做出决定的爱德华，必然会成为千夫所指。

  可是。如果情况相反，深渊恶魔真的突破深渊，降临大陆，而爱德华又没有下令南下，他同样也会面临指责。

  如今这个会议室里，唐纳德就半眯着眼睛站在一边，整夜不发一言。他那一系的人也都是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把爱德华架在火上烤。总之，这是一个让爱德华犯错的机会。

  爱德华决策正确，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可一旦错误，他们就会立刻扑上去，重新夺回这几个月来失去的主动权。

  这才是唐纳德最擅长的领域。

  爱德华是比较倾向于调兵南下。阿道夫的紧急信函，就放在他的手边。身为帝国皇帝，他不能冒险，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误会的身上。他必须在深渊恶魔站稳脚跟之前，把它们赶回去！

  而其他的大部分将领，包括萨芬，对此都不怎么赞同。

  魔族的兵锋已经逼近帝国边境。相较于南方并不确定的危险，这是更现实更迫在眉睫的危机。而几周以来，帝国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这场战争运转。忽然要调兵南下，无异于一个大转弯。

  相较于皇宫中的爱德华，这些每天呆在军中的将领们更清楚其中的难度。

  何况不久之后，帝都会议就将召开。在这场聚集了三大帝国皇室，教廷，最顶尖的家族，财阀以及各大势力的会议中，人类将重新组建人类联军，抗击魔族。而发言权的大小，就取决于实力，取决于战绩。

  圣索兰的实力原本就不如另外两大帝国，如果再没有一场拿的出手的战役，那结果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将是圣索兰军人的屈辱。

  “陛下，”萨芬站在爱德华的身旁，低声道，“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或许情形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况且，就算是深渊恶魔策划的，它们也不一定成得了气候。”

  “是啊，”一位军中将领大声道，“陛下，我觉得这事儿没啥好担心的。不就是一群深渊恶魔吗。就算让它们冲出来了又怎么样？在哪儿杀不是杀？咱们这些人年轻时候谁干掉的恶魔没有千儿八百的？”

  “对啊。几百个人的血，能够几只恶魔冲出来？”

  “听说阿道夫已经调集重兵。把深渊入口都包围了。方圆数十公里的居民，也全都疏散。我看没什么好担心的。”

  将领们七嘴八舌，纷纷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一位赞同南下的大臣反驳道，“大家别忘了。一万多年前咱们可是集中了大陆所有种族的强者，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才把深渊恶魔赶回去。如今，咱们的力量恐怕连以前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如果不早做准备，恐怕…”

  “我也是这个意见。”纹章院院长开口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不能以可能为前提来做决定。一旦让深渊恶魔站稳了脚跟，就等同于在大堤上为洪水开了一个口。后果不堪设想。”

  就大家激烈争论的时候，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如此高级别的会议被人随意闯入，自然引发了众人的愤怒。有将领勃然变色。就要出口呵斥。可一见到进来的这些人时，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个个神色凛然，就连站姿都变得恭敬起来。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整整十二位圣域强者。

  这其中，除了大家熟悉的四位皇家圣骑士和两位宫廷法师之外，还有六位来自魔法殿的大魔法师。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形高瘦，留着长长花白胡须的老法师。不是别人，正是索兰帝国的魔法工会会长亚伯拉罕。

  在圣索兰帝国，亚伯拉罕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今年八十二岁的他。年轻时并不出众。在同时期的魔法师当中，他的天赋只能算中人之资。不但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研究成果和战技，而且为人沉默低调，整天除了修炼之外，就只是研究学习。

  直到五十岁的时候，亚伯拉罕才一战而惊天下。

  那一年。蓄谋已久的教廷对渐渐威胁到自己至高无上统治地位的魔法公会，展开了又一轮的打压。

  几乎是一夜之间。魔法师们就成了【异端】和【渎神者】。诬告和陷害，使得数以百计的魔法师被以各种各样的罪名绑上了火刑柱。他们被禁锢魔力活活烧死。他们的财产被没收。他们的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

  短短不到两个月，庞贝帝国和斐烈帝国的魔法工会就被彻底摧毁了。一座座魔法塔人去楼空。热闹的魔法殿成了谁也不敢靠近的废墟。

  对魔法师来说，那是最黑暗的一段时期。人类魔法文明遭遇了最终之战过后最沉重的打击。

  教廷通过这种方式将魔法世界的控制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们不允许在教廷之外，还有魔法公会这种在魔法师的心目中地位更高的组织。

  而这一场黑色的镇压运动，使得人类魔法文明倒退了数十年。许多在各自领域有着杰出成就的学者都在迫害中死去。尤其是在亡灵魔法，召唤魔法，空间魔法等方面的研究几近断绝。

  原本圣索兰帝国的魔法工会也在教廷的打击之内。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亚伯拉罕站了出来。

  当时只是魔法工会一位排名靠后的长老的他，只身前往圣索兰帝国边界虎牙要塞，拦住了准备以处置一个被抓获的亡灵法师为借口介入圣索兰教廷和魔法工会斗争的红衣主教车队。

  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家只知道，那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最终返回了梵丁堡。而两位红衣主教则在一周内因为伤势过重，相继魂归天国。三天之后，索兰上任教宗被迫宣布，被抓获的亡灵法师并无恶行，无罪释放。

  魔法师们一片欢呼。圣索兰帝国魔法公会，顿时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璀璨明灯。声望一时无两。

  直到今天，人们回顾这段历史时，依然能够从中体会到各方的碰撞和妥协，依然能看出其中的波诡云谲，暗流汹涌。以当时的局势，只要稍有软弱，稍有不慎，圣索兰魔法公会就不存在了。

  是亚伯拉罕精准的眼光和果决的出手，挽救了一切。而事后。他却并没有成为最闪亮的那个人物。欢呼的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静静的站在人群中，站在前任魔法工会会长的身后，无声无息。

  不过暗中，只有魔法工会的人才知道。这时候的亚伯拉罕已经从会长的手里接过了公会的所有事务。

  在他的主持下，索兰帝国的魔法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护。许多其他地区的魔法师都前往索兰避难。一座又一座魔法塔在索兰建立了起来，一项又一项研究项目因为更多魔法师的加入而突飞猛进。

  而这些，又影响到了帝国的教育、军事、经济等方方面面。使得索兰帝国不但没有损失，反倒极大的拉近了和其他两大帝国的实力差距。尤其是索兰魔法公会，更是成为了大陆所有魔法师心目中的圣地。

  前任会长去世之前。将宝座传给了亚伯拉罕。

  继位的那一天，还只是苍穹贤者的亚伯拉罕从魔法山顶的大殿门口，走向大殿深处的宝座。

  当时，观礼的人群中有不少是教廷一边的人。前任会长去世之后，他们就推波助澜制造舆论。说让一个苍穹贤者成为魔法公会会长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也是对诸多用有法神实力的公会高层长老的羞辱。

  不过，他们的挑拨并没有得到回应。魔法公会那些位高权重高傲自负的长老们法神们，平日里虽多有争端，谁也不服谁。但偏偏在这件事上都保持着沉默，态度惊人一致。

  那时候，挑拨者们还以为这些长老会在最后关头发难，因此。他们也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会制造混乱。把仪式变成一场闹剧。就算不能把亚伯拉罕从会长宝座上拉下来，也要闹他个灰头土脸，威望尽失。

  可是，他们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等到。

  他们看着亚伯拉罕走向会长宝座。

  当亚伯拉罕迈出第一步时，方圆数百公里的钟全都不敲自鸣；迈出第二步时，百花盛开。无论是夏荷还是冬梅，都同时绽放；第三步。晴空中惊雷声声，演奏出华彩乐章；第四步。繁星当空，如同点亮的万千彩灯……

  总共一百零八步，一步一个异象。

  一百零八步走完之后，亚伯拉罕站在了会长的宝座前，并没有急着坐上去。

  然后人们发现，一股无比强大的魔力波动自亚伯拉罕的身上出现。浓郁的魔力呈现出一根根五光十色的线条，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扩散开来。

  一个个玄奥的魔法符号以及繁复的魔力图形自虚空中浮现。片刻之后，一座巨大的宫殿，已经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魔力宫殿，法神的领域。

  亚伯拉罕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晋升法神。而且，他的魔力宫殿，比一般初晋升的法神大了三倍也不止。

  然后，魔力宫殿就垮塌了。几秒钟之后，在魔力的废墟上，一座新的宫殿拔地而起。

  登天梯！

  魔力宫殿的每一次垮塌和重建，都意味着实力的提升，意味着对规则的领悟。

  十次过后，亚伯拉罕的宫殿变得更大，更高。

  二十次之后，魔力宫殿再度进化。

  三十次过后，亚伯拉罕结束了攀登天梯，收起了魔力，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平静的在会长的宝座上坐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早已经无声无息的退走了。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高高瘦瘦低调沉默的老人有多么可怕。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挑拨没起一点作用。

  那些高傲自负的法神们长老们或许不服别人，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亚伯拉罕保持着敬畏。

  亚伯拉罕的实力，其实早在苍穹贤者阶段就已经超过了许多法神。他没有晋升法神，是因为他不想。而当他完成积累，放开对境界的压制时，他不但立刻晋升法神，更直接登上了天梯第三十阶。

  这样的人，何等可怕！

  此后三十多年，魔法公会在亚伯拉罕的领导下平稳的发展着。他们并不锋芒毕露，也不干预政事，更不热衷权力。

  但多年之后回头看去，人们才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魔法公会已经成长为了一座支撑起圣索兰天空的巍峨大山。

  有亚伯拉罕坐镇，魔法山和教廷山双雄并立，遥遥对峙。他的羽翼，护卫着帝国，他是圣索兰所有人心目中的定海神针。

  平常，亚伯拉罕深居简出，人们很难能见到他的面。魔法公会大部分的事务，都由两位深受亚伯拉罕信任的长老处理，他从不干预。

  包括皇室和唐纳德的明争暗斗，包括斐烈帝国入侵，甚至包括魔族入侵，都没能让他动一动。他在那高高的魔法山上，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风轻云淡，一言不发，却让人无比安心。

  而大家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离开了魔法山，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亚伯拉罕走进房间，环顾四周道：“我听到了大家的议论。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们……”

  老人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将是一场可能导致艾瓦隆大陆毁灭的可怕灾难。”

  人群鸦雀无声。刚才反对的将领们，全都紧紧的闭上了嘴。

  他们可以质疑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会质疑亚伯拉罕的判断。如果就连他也这样说的话，那么，事情就是这样！

  “陛下，”亚伯拉罕转向爱德华，说道，“我会立刻赶去卢利安。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陛下立刻下令发兵。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凡是能够调动的军队都必须调动起来。事不宜迟，不用再讨论了。”

  亚伯拉罕的话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强硬。即便是面对索兰皇帝，他似乎也没有商量的意思。

  不过，这近乎于命令的话语，爱德华听到之后，却只觉得心头一暖。

  他知道，这位护佑皇室数十年的老人，用这番话把自己身上的担子接了过去。他替自己做出了决定。这也意味着，无论日后结果如何，他都会挡在自己的前面，承担责任。

  爱德华向亚伯拉罕遥遥点头致意，目光从皱着眉头的唐纳德脸上扫过，毫不犹豫地转头道：“萨芬将军，传我的命令……”

  就在爱德华下令的同时，亚伯拉罕已经领着十一位圣域强者走出了会议室。事关重大，他们必须尽快赶赴卢利安。

  然而，就在亚伯拉罕刚刚走到走廊拐角处，两个窈窕的身影飞快的转出来，拦住了他……相识多年的台湾书友甜甜，因重症已陷入昏迷。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只能祈祷，希望她能挺过来，战胜病魔。

  大家都多保重身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