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其乐融融
窗外,飘起了雨,淅淅沥沥地雨水打湿了青色的瓦片,润湿了那些浮躁在空气里的尘埃。
永安宫中,太妃正在各种珠宝玉器间忙前忙后地跑着,一边清点,一边念着:“奇怪,哀家的玉如意放哪里去了?”
秋月走上前来,询问道:“哪个玉如意?”
“就是轩儿从融夏带回来的玉如意!”太妃解释。
秋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解地说:“太妃,那柄玉如意不是已经送出去了吗?”
闻言,太妃的脸色立刻变了,隐隐间透着一股怒意,“胡说!那柄玉如意是哀家留给霜姨娘的孩子的,怎么可能随便送出去?!”她对苏景康的宠爱要远远超过其他人,但凡是留给小家伙的东西,是决计不会再送给其他人的。
秋月有些无奈,“可是,的的确确是送出去了啊。”
“跪下!”太妃冷声呵斥道。
秋月微微一怔,什么都没有说,便是跪了下来。
太妃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尖,“是不是你这婢子偷偷摔坏了,不敢告诉哀家?那柄玉如意可是哀家给孩子准备的洗三礼物!”
秋月什么都没有说,眼底却多了些许异样,有惊讶,有同情,还有一些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复杂情感。
这样的眼神自然是落入了太妃的眼中,见对方神情有异,她也是愣在了当场,旋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秋月,“是不是哀家又忘记了什么?”
秋月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又摇了摇头,叫人越看越糊涂,根本看不出来她想要表达什么。
太妃苦苦一笑,自嘲地说:“瞧哀家这记性,孩子的洗三礼早就过完了,哀家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景康。怎么好端端的就忘记了呢!?”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游曳在桌上的玉器上,心思便随着那凹凸不平的纹理起起伏伏。
在她的声音里,秋月品尝到了蕴藏在其中的苦涩,也是为太妃而感到难过。近来,太妃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为此,秋月没少偷偷抹眼泪。
“好了,你起来吧。”太妃的声音变得柔软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苏景康的洗三礼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就举行过了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忘得如此的彻底!
应着声音,秋月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子,一双唇瓣微微张开,主动开解道:“太妃这是贵人多忘事。平日里,您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难免会有个记错的时候。”
是记错吗?太妃在心里问着自己,问了很多遍,仍是无法用这个理由还说服自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为哀家遮掩了,哀家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话听得秋月十分痛心,想到自己服侍了几十年的主子染上了这种注定去不了根的顽疾,她的心就好像被刀扎似的疼。
太妃提起步子,慢慢朝窗子走了过去,望着窗外那一片由水珠串联起来的帘子,心头慢慢染上了一层哀愁,淡淡的却是难以化开。“你说,是不是所有人在老了以后都会同哀家一样记不住事?”
秋月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太妃言重了,您现在还很年轻,怎么就把自己往老了说呢?别说是太妃,就连普通人被琐事缠身,也会忘东忘西的。”
太妃没有说话,就是那么安静地伫立在窗前,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
侍郎府,霜痕怨。
谢小桃正在陪着霜姨娘说笑,看着对方正怀抱着苏景康,满脸幸福地笑着,她的脸上也是漾起了甜甜的笑容。
“这个小调皮,又开始嗦娘的手指头了!”一旁,苏云轻不由得惊呼道,看似责备,言辞中却是溢满了宠溺。自从小家伙降生以后,她来霜痕怨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而且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待片刻就马上离开。现在的她仿佛有很多时间来陪霜姨娘,最长的一次竟是足足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三小姐有所不知,小少爷这样的举动代表以后会疼娘!”张嬷嬷笑着道,复又将视线移到了小小的苏景康身上,由衷的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像谢小桃一般孝顺,毕竟霜姨娘为了生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听见这话以后,霜姨娘自然是十分欢喜的,看着苏景康的目光益发柔和,却是谦虚地说:“嬷嬷就不要替他辩解了,这只是小孩子本性使然,将来长大是什么样子,还得另说。”可是,哪有娘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是孝顺的呢?对于霜姨娘来说,她并不太期待自己的儿子长大以后能有多大的作为,只希望能孝顺,有事没事多陪陪她,别叫她感觉自己是在为别人生养孩子。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都说三岁看老,您看弟弟这么小就如此粘人,将来肯定也是围在娘的身边转悠,自然是个懂得疼娘的孝顺孩子。”谢小桃笑盈盈地接了话,心里也如同张嬷嬷一般,对那孩子充满了无限期望。景康,你可是娘的希望,寄托了她所有的爱,一定一定要为娘争气啊!别像你那个没良心的三姐姐,一心只想着去讨好主母!说着,她也是抬起手去逗弄那小小的人儿。
见谢小桃的手指头伸了过来,苏景康好像是看见了更好玩的东西,二话不说便是把霜姨娘的手指头丢到了一旁,挥舞起小肉手,拽住谢小桃的手指头便往怀里拉扯,一边拽着,一边嘿嘿地傻笑着,虎头虎脑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这样的举动逗得正在给霜姨娘剥葡萄苏云轻忍俊不禁,“看来,弟弟比较喜欢他这个四姐姐!”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笑得心照不宣。苏景康的小命是谢小桃抛弃了声誉才换回来的,跟她亲近也是合情合理。
“轻儿,你可能是忘了,冬儿刚出生那会儿,也像康儿如今粘着锦儿这般模样粘着你呢。”或许是太过开心的缘故,霜姨娘主动说起了过去的事情,才一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复又纠正道,“我是说锦儿刚出生那会儿。”只是这样的解释难免会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苏云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吗?原来我小时候居然也有那么可爱的一面啊!”与苏云轻的反应相比较,谢小桃则是来得坦荡许多,只当霜姨娘口中说的是“锦儿”,而非“冬儿”。
这样的话语稍稍缓和了霜姨娘脸上的尴尬神色。霜姨娘重新展开笑颜,附和道:“是啊,以前的你很可爱。”
谢小桃抓起几颗葡萄珠,硬是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然后问道:“那现在呢?”样子是说不出的调皮。
霜姨娘被逗乐了,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现在的你更为懂事、乖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谢小桃揽进了怀中,“在娘的心中,你永远都是娘最为贴心的小棉袄!”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像是一泓清澈的小溪流淌进谢小桃的心窝里,浇灌了她早已经干涸的心田。她微微有些触动,甚至可以说是依赖,就那么静静地腻在霜姨娘怀中,没有挣脱的意思。如果您真的是我娘该有多好!娘,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您和弟弟的身边,不能再保护你们了,您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个侍郎府远远比想象中的来得凶险!
“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呢?”大抵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张嬷嬷打趣道,“是不是过几年,姨娘也要同小少爷说这样的话?”
听见有人叫自己,苏景康又是欢喜地笑出了声,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张嬷嬷却是执意认为前者,对着众人道:“瞧瞧,小少爷也是这样想的!”
“嬷嬷又在说笑呢!康儿还这么小,要是真能听懂了,那还不是神童了?”霜姨娘道,复又生出了几分感慨,“算起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快,眨眼之间,康儿都快满月了。”
“是啊,这不太妃又开始为小少爷忙碌满月的事情了。”张嬷嬷也道。
葡萄藤下,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气氛美好而温暖,就好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般的其乐融融,就连时间也被感染得放缓了脚步。
在这片幸福的气氛中,谢小桃的心头却是划过了一丝惆怅,可以说从苏景康出生以后,她就没有真正意义地开心过,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太妃究竟打算以什么样的名义将自己赶出去,一边想着,一边静静地等着,眼瞅着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惜太妃却迟迟不见行动。
谢小桃腹诽道:奇怪,太妃不是说过,待康儿出生以后,就将我逐出侍郎府吗?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想的时候,藏在眉心间的沟壑变得益发的深邃了。
当然,她并不认为这是太妃决定原谅她了,才会故意忽略的。她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是另有隐情,但至于是什么,却是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
三日后,侍郎府里也开始为苏景康的满月酒宴做准备,然而,在众人都在为苏景康的满月酒宴忙碌不已的时候,一个有关于太妃的消息却是从宫中传了出来,深深地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