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靖王归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又听到身后里屋传来细碎的衣料声与低低的步履声,我发誓我不是刻意要去留意什么,只是惦记着沐浴完毕的善后工作,做完这些我才能去睡觉,我容易吗我。
我等到终于有恢复了宁静才不情愿的再次端了药盘进去,看见他的一瞬间,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原来你不黑啊。”
一抹可疑的红云顿时飞上了他的脖颈直至耳根,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烛光中那个仿佛从淤泥中拔出洗净的莲藕般年轻蓬勃的身体,我手中的烛台顿时灭了火迹。
唉,此人又生气了,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我呆立在原地,心里气得想撂盘子走人,只听他似乎叹了一口气,“过来,给我上药吧。”
他将自己的脸往月光的阴影中隐了隐,拉下了面巾,只觉发着寒光的眸子在黑幕里更显冷厉与幽暗。他像蛰伏在草丛里的猛虎针扎似的盯着他的猎物,我,放松垂在腰侧的手却慢慢悠悠的转动着掌中的菩提串,似乎在思考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我明显的感受到屋子里的浓浓杀气,此刻他的伤已好了不少,要在这么近的距离取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性命似乎不是难事,但是好在我轻功尚可逃逸,但是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么办。
“你,伤也大好,我家王爷也快回来了---”我的声音明显有些变调。
“你怕我灭口?还是怕你王爷怪你收留生人?”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揶揄。
我脸一横,躲不是个办法,终归要面对,我僵直着背却步履款款的走了过去,放下药盘,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对着窗外冷颜道,“都说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就算今天英雄昧了良心取了小女子的性命,我想那也难辞你心里对自己的鄙夷,我又何患你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永世不安呢。再说,我若是诚信难堪的小人,敢问英雄这几日你又是如何好吃好住的在这里养伤呢?”
他沉默着,隐在暗处似乎在笑,半晌,才淡淡的说,“你很关心你家小公子?”
我回过头,怒气顿生,只瞅着那暗处的眸子一明一暗像夜空的星星,绝对是扫把星。
“关你什么事?”我终于要绷不住面上的淡定了,大幅起伏的胸脯却在那人眼里似燃起了一团火。
那迷离与炙热在他眼里沉溺了片刻便转瞬即逝,他扯开了咄咄逼人的目光,掌中转动的菩提似乎停滞了数秒,再狠狠的紧了紧了,又不疾不徐的在手指间转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无视他的威逼而针锋相对了,这丫头,他心里不禁哑然一笑。
我心里窝着火,也顾不了这么多,蹲在他的榻前就着月光胡乱的上药,包扎,好几次似乎是不小心指尖划过了他结痂的伤口,阴影处便传来撕拉的抽气声,心下一阵暗爽,嘴里却好没诚意的道着歉,“不好意思,没有烛火,看不清。”
“你叫雀儿?”那人的声音越发阴险。
我的心咯噔一下跳慢了半拍,干嘛,准备秋后算账。我默不作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明日便会离开。”
听到这句,我心中的小麻雀都快飞了出来,这几天相处,就这句话最合我意,我欢欣得快要笑出声来,却终究忍了又忍,将那抹笑意掩在了低头的那片阴影中。
“明明高兴,为何不笑?”那人对我的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表示有些看不明白。
我手上的动作明显的比刚才要轻柔很多,剑拔弩张的医患关系终于要结束了,好歹留个好印象吧,我在明敌在暗,要是哪天这位爷一个不开心杀个回马枪,我个小身板可经不起这种刺激。
结完最后一个蝴蝶结,我如释重负的起身,一边收拾着药瓶,一边缓缓启口,为自己塑造一个高风亮节、不畏强权的形象,“你以为我救你是因为我怕你?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人救,恰恰我又能救,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只是为我自己积德而已,你何时走,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有些话说过了,我真怕他回我说,他不走了。
“积德?很好,雀儿姑娘,本-----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让你积德的。”说这句话时,我明显的感觉他语气中的讥笑。
怎么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有一种在大冬天被淋了一身冰水的寒意,从脚趾一路蔓延至头皮的寒意,我端起药盘落荒而逃。
那人在黑夜里缓缓坐起,低头抚了抚胸前那个无比标致的蝴蝶结,突兀的伤口被白绢细细的包裹着,那里有阴谋暗算的阴恨,也有温柔安抚的软香,他冷峻的脸上竟然扬起一丝不可思议的笑,像迎风傲雪中绽放的凌霄,孤绝清艳。
忽而,伴随屋外一的声鸟啼,一个黑衣人跳窗而入,径直单膝跪拜在塌上之人的跟前,“王爷。”
那人缓缓的走下,长身而立,负手望着窗外,“都准备妥当了?”
“是”
“很好。”
次日,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一阵喧闹,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懒的倚在门边,忽而看见一群前院里不熟识的家丁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搬动着花盆,什么情况?
双手捧着盛衣漆盘的子皎路过我的房门,看着我尚未梳洗的模样,急的直跺脚,“雀儿,都什么时候了,你平日懒散就就算了,今日王爷回来了,你怎还如此怠慢,快些,把昨儿个我放在你屋里的新衣穿上,赶紧随我去府门。”
王爷回来了?昨天才听说王爷要回来了,怎么今天说回来就回来了?
想到正主要出现了,心里的警报声拉得嗡嗡作响,我转身,立马,赶快梳洗妥当,跟在子皎身后正欲跨出院门,突然回头看了看曹先生的屋子,他应该走了吧,就在我散神一刻,子皎急急的拉了我的袖子,“看什么呀,赶紧的,王爷治府一直效仿军营,整肃严明,有忤逆者皆按军法处置。你我有几条命受得起那板子啊。”
我吐吐舌头,缩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子皎身后,匆匆赶往府门。一阵锣鼓喧嚣之后,似乎门前聚集了许多上京的百姓自发结队欢迎凯旋而归的靖王,又一阵欢呼声与鞭炮声响起,我和子皎随府里的侍从纷纷跪在府门的照壁前。由于去得晚了,只能远远的跪在后面,不过甚好,这种看热闹的先机从来也不是我所欲的,反而子皎有些懊恼,恭敬的垂着头却总忍不住想抬头一瞻靖王的丰姿。
前面人太多,隐约听到陈伯带着晓生高颂着“恭迎王爷/父王回府的声音。”后面跪地的人乌拉拉一片俯身跪拜随声唱和着,我被子皎一拉,身不由己的跟着俯下身去。好大的排场啊,这靖王做事的方式有点让人看不懂啊,感觉眼角处闪过一片绣着金丝缠龙的暗紫衣角,而后细细碎碎的脚步从身侧纷至走过,其中一双粉色紫薇绣鞋尤其瞩目,我忍不住偷偷侧身睃了一眼,一个粉色的窈窕背影染着暗香飘过。
等到我们立起身时,靖王就像一片云一样早不见了踪影,子皎满脸的遗憾与落寞,嘟着的小嘴都快可以挂上个油瓶了。我四下一看为数不多的侍女中大半都跟她一个表情,得,明白了,犯花痴了,就如前世那些追星的粉丝们,没有得到偶像签名而哀嚎不已,一样的直接。
我笑笑的撞了下她肩膀,非常不含蓄的指出,“姐姐为何不去前厅小少爷跟前伺候着,这样就可见到靖王了。”
子皎满脸向往又遗憾、又娇羞着,嗔怪,“我哪里想见靖王了,在前厅都是长笑伺候着,我怎么能去?”
嗨,多大的事,我一脸大悟道,“原来姐姐不想见靖王啊,那是我多心了,还想给你出个主意,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我转身正欲离开,却不出所料的被她欲说还休的抓住,我暗自笑笑,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眼中立马溢出极大的欣喜,忙不迭的跑回了紫霞院。
今日,府里宾客满门,来拜府的官员络绎不绝,送礼的花车将整个朱雀大街堵了个大半,我却悠闲的躲在紫霞院里弄弄新搬来的花草,与那快开花的紫藤。
不一会,子皎抱着茶盘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红彤彤的面颊闪着满足雀跃的神情,她一看到我,开心的一把抱住我原地打转,“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王爷冲我笑了,还夸我将小公子照顾得很好,还赏了我这个。”
她一脸兴奋的将紧握在手中的一枚金元宝给我看。这,这,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的垂涎之色,她越发痴迷的将那枚元宝贴近自己胸口。感情在她眼里这不是金子,而是她与靖王的定情信物,而我之所以面露羡慕就仅仅因为那是金子而已,定可以换不少银子吧。
她看着我有些羡慕又失落的表情,很仗义的说,“今天也全靠你给我出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让我在这个点去给小公子送药,所以明日领了这个月的月钱我请你吃饭,吃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那,我要去金燕楼,”我就随口一说。
“成!”那心眼实诚的姑娘,咬咬银牙,竟一口答应了。我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