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秘密
我垂着眼皮却偏偏瞧见了那像齿轮般轮回转动的菩提链,感觉是如此的眼熟,却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关联是如此的可笑。
不看他我都能够感觉到他那如寒冰一般的眼睛正锐不可当的在我身上逡巡,也不知道他看出点他想要的答案没有,我努力维持着淡定,可心里却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噬着我的心防与抵抗。我狠狠的将手指掐入我那早已结痂的刀疤,隐隐的疼痛感让我清醒而坚定,忍,我忍。
“过来,”他终于发话了。
我木然的抬起头,走了过去,站在离条案一丈远的地方,等着他的指示。
“离这么远,你如何帮我换药?”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换药?我快速的瞄了他一眼,他受伤了?何时?怎么看不出来。
我绕过条案,缓缓的走近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实在看不出他哪里需要换药。
他指了指身旁的药箱,那药箱我认得,正是曹先生屋里的,前几天还用来------
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安,那近乎荒谬的猜想一瞬间再次闪出脑海,我紧张的望着他,就像手中拽着一张足以改变命运的彩票,兴奋而忐忑的等待着开奖的那一刻。不过这一刻却是我最不愿面对的,揭开生死命运的谜底,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我面色苍白,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一双手战战兢兢地揭开药箱,胡乱的抓起一瓶药死死的握在手中。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掌中的菩提,随手撸起了左手的衣袖,一条寸于长的小小的新伤横于上臂,看上去像是被剑轻划了皮肤,血早已凝固成一条红线。
我微微一怔,重重的落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欣喜毫不掩饰的挂在了脸上,他剑眉一扬,有些不快,“本王受伤,你为何面露喜色?”
我惶恐的噗通跪地,赶紧解释道,“王爷息怒,雀儿只是见这剑伤不及要害,着实松了一口气,心知王爷无恙这才面露喜色,请王爷恕罪。”
靖王忍住嘴角的笑,冷哼了一声,“起来吧。”
为他包好剑伤,走出门外时,我才发现我早已是一身的冷汗。抬头望着院子里的明媚春光,竟觉得此处的花红柳绿却生得如此的刺眼,我当然不知,到了最后他居然选择放过了我,只道是自己多疑,自己吓自己罢了。
看着那少女逃似的夺门而出,靖王才击掌三声,于磊随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缓缓拉开自己的前襟,一条系着蝴蝶结的长长绷带斜在前胸。他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说,“换药吧。”
我凝着脸疾步走在回紫霞院的路上,一路看见我的婢女皆纷纷避让,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我在众人毫不避讳的打量、探究、诧异甚至嫉妒的眼神洗礼中,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我的脑子满是那只转着菩提串的手,一圈一圈,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卷入一个我无意闯入却已深陷其中的黑洞中。
心慌与不安越来越大,两个身影在心中交替重叠,每一个细节不断的在脑海中反复拟合,我几乎可以确定之前那个怀疑,毫无疑问是真的,我几乎也就明白了昨晚他奇怪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像过身一条高压电流,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烧成了焦末,我像在烈日炙烤的三伏天的空地上站了几个时辰,一波一波的冷汗打湿了我贴肤的衣裳。隔着桃花纸,明媚的春阳斜斜的照进屋里,细细的粉尘如烟雾般在暖色的光晕中浮沉,我出神的盯着那光,心也随之上下浮动,似乎轻吹一口气,那沫儿就会消失不见。
我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听到有人在拍门,晓生在外面叫我,“雀儿姐姐回来了吗?”
我缓缓起身,拉开了门,阳光哗啦啦的涌进了屋子,我眯着眼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你怎么了,雀儿姐姐,父王有为难你吗?”晓生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不安。
我笑了,估计笑得很难看,“王爷只是让我去帮他包扎一个小小的伤口,没事。”
显然,他看着我不自然的笑,对我的话表示深深的质疑。
“你找我有事?”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哦,对了,今天是子皎姐姐的生日,我听说昨天你们去金燕楼吃饭,结果饭没吃成就回来了。所以我想今天我做东,去金燕楼带几个他们的招牌菜回来给子皎姐姐庆生,你看如何?”
又是金燕楼,我心里有些抵触,讪讪的说,“金燕楼也就那样,不见得就有多好吃,卖的还不就是面子吗?”
晓生笑嘻嘻的说,“雀儿姐姐不知道,那里有几道菜是每年皇家宴席的桌上客,且不说食料难得,做法考究,关键是三品以下官员就算捧上大把银子也是吃不着的,更别说普通人了。”
“哦?”他见心不在焉的我终于提起了兴趣,便拉我蹲下,俯在我耳边得意的说,“我今日就特地托人给六皇叔带了话,待会你去金燕楼带回的食盒里就有我说的那道菜。”
是的,我确实有一丝心动,虽然前一秒我便打定主意逃走,但是在美食当前我不介意吃饱了再走。
今日靖王本可以不用任何掩饰的掀开那层盖着谜底的纱布,但他终究给我留了一丝回旋的余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犹豫,如何处置我这个知道了秘密的小丫头?昨夜的种种捉弄应该是他的暗示与试探,不过令人费解的是,他明明可以一招要了我的性命,可偏偏选择了这么一种迂回而复杂的方式,莫非他是念我救过他,所以才会纠结?
不管他是怎么想,我却清醒的认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我答应了晓生,回头简单的收拾了包袱藏在床尾,准备今天晚上为子皎庆贺了生日便立马离开。
打定主意,心里就轻松了很多,我得了晓生的嘱托,便出府去金燕楼。
有些事一旦看透了,就了然了,想到自己昨夜那一时的春心荡漾就好笑,还好自己没有花痴的以为就这不加修饰的中人之姿能吸引阅美无数的靖王,简直是笑话。那句撩动人心的“难怪”定是自己曲解了意思,现在看来应是“你故弄玄虚、遮遮掩掩,难怪他会瞎了眼才会围着你转,”这个解释才比较合情合理吧。我自我解嘲着自己那份不明所以的悸动,有些幸庆也有些不是个滋味。
我一边想着事,一边朝金燕楼的方向走去,迎面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腰若杨柳枝,面若粉色桃,突然她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面露狂喜的神情,向我扑过来,顿时她眼泪噗噗的往下落,声音颤抖着,“公,公主,芳菲终于找到您了。”
啥?公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吓了一跳?我被她抓着脱不开身,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一遍遍的喊着我公主,喊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我急得想甩开她,可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只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这位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那女子猛的抬头,眨巴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看我,忽而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哭声,那架势倒像是我当街要把她强了似的,她一边哭一边把我抓着更紧了,“公主,芳菲知道,你不愿来和亲,你巴不得逃得远远的,但是,但是你不回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啊。公主,你就体恤我们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里还有年老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芳菲死不足惜,但是我放心不下啊,公主。”说着她径直跪下,如捣蒜般给我不停的磕头。
这,这什么情况?
我完全懵了,看着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好无奈的架起她,急忙说了一句,“你,你先起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靖王府档事房,靖王支着脑袋坐在紫檀木的案几前,忽而侍从进了屋,呈上一卷画轴说是定安王府送来。他缓缓立身,取了茶盏低头小小的抿了一口,随即放下,负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抬头瞧见了侍从刚刚打开支起的画轴,顿时楞在了原地。
我耐着性子领着那个拽着我不放的女子进了一间茶楼的包房,她依旧哭哭啼啼个没完,我皱着眉头饮下了一口春茶,心神不宁的险些被烫了口,人倒霉起来果真喝口水都不安生。
“行了,别哭了,你若再这样我可走了。”我冷着脸说着。
这句话真好使,她顿时就止住了哭声,有一搭没一搭抽着鼻子,怯怯的说,“我不哭,公主,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便不哭了。”
“为何叫我公主?”我没有心思去猜测她的意图,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快点让今天过去,怎么从靖王府逃走。
芳菲眼神一滞,嘴一撇,眼看又要山雨欲来,我忙一挥手,“打住,”喝停了她即将涌出的泪。
我心下一思量,便换了问法,“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公主?”
“你是卫国公主,夜无双啊。”
“我为何来梁国?”
“你是来梁国和亲的啊,你怎么了公主?你可别吓我啊。”面对我的质问,芳菲有些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