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一节晚自习之前是惯例的播放英语听力,除了几个把英语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女生聚精会神外大多数人都选择充耳不闻,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我小跑着跑到老师身边,说要上厕所,老师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参考消息》,但他同意了我的请求。天色还不算黑,操场上的路灯还未亮起,只有围墙外零零散散的有人家开着灯。自从那张纸条递出去之后,三天时间里,我陷入了极大的焦虑中。我内心混乱而燥热,教室里压抑的气氛让我愈发难受,于是想到了来操场走走,静静心,放弃还是继续,我必须给自己选择一个方向。
体训队霸占了这个时候的操场,偌大的操场上回荡着他们的声音,这些年轻的生命像是黄昏时从山洞中飞出的蝙蝠在夜色的映衬下莫名的亢奋。当我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蒋焉,他已经不再拉着轮胎跑步了,我猜不出他又在练什么新项目,他跟我打招呼,递给我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我摇摇头。他脸上的汗珠层出不穷的冒出来,然后汇聚到下巴,摇摇欲坠后被他一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问我怎么样了,我无奈的对他摇摇头,他咧着嘴一笑然后从运动短裤里掏出一支快要压折的烟,示意我跟他躲到大树背后去,那是颗高大的樟树,但夜色让它不再像白天那么一目了然。教学楼在操场边,这个时候已经灯火通明,它看上去像一个四方形的灯笼,我们从树后看它,仿佛它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的光源,在本能都向往光明的前提下我却开始想远离它,蒋涵把烟拔得一明一暗,闪烁得像星星的节奏,我问他还有烟吗。他递给我已经抽了四分之三的烟,我接过快要燃到过滤嘴的烟,浅浅的拔了一口,一股苦涩的味道让我的味觉和嗅觉同时受到刺激,接着一阵咳嗽。蒋涵从我手中躲过烟继续抽着。我问他体训队感觉怎样,他说除了坏的一切都不赖,我想跟他说说我感情受挫的事,但考虑再三还是和他聊起意甲罗马对阵拉齐奥的那场比赛,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第一节课晚自习响铃,之后我朝着那个四方形的灯笼走去,蒋焉望着乌泱泱的天空,自言自语到的说着:再耐心等等或者事情还有转机,我问他说的是不是拉齐奥现在的局面,换来的是他的大笑不止。我回过头对着他喊到,事情成了我请你抽最好的烟,虽然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蒋焉的脸,但我能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那晚下夜自习铃声一响起,我便冲出校门,跑进夜色中去,本来我以为那首刚刚学会唱的《某某某》会是我此刻的主旋律,但现在看来自己主观想象乐观得可怕。忘记一个人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的难度和记下英语单词相当,而我不擅长记住更不擅长忘记。就要这么给自己的惊鸿一瞥说再见,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在夜的寂静里一个人踱着步,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要抱有一点念想。
星期二,那是个明媚的天气,天空除了洁白的云朵剩下的便是蔚蓝。体育课的克星是下雨,在往常,我总是祈祷不要有一片乌云留在星期二的天空,但阴晴不定的天气总会给我几次事与愿违的经历。今天我想在教室里坐着发呆,可天气又明媚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想在体育课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会让我显得有些难堪,虽然我确定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她还有蒋焉知道那个纸条的事情,但一到操场我就觉得自己变得透明,藏不下任何一个秘密。我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才跑向集合的球场,目光尽量回避五班集合的球场。围着操场跑了两圈我们便解散了,我本想去找蒋焉打球,可他抽烟被老师发现,正在礼堂边的单杠上做引体向上,那些躲在阴凉处的女生都把目光投向这个仅有的“景色”,这让他表演欲十足,中途还来了几个单手的,在女生的欢呼中蒋焉把惩罚变得愉快而轻松,他是幸运的,享受着因祸得福带来的满足感。在蒋焉周围,我没有看到那个令我不安的身影,也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无所事事的我胡乱的在篮球场上跑了几圈后觉得比以前累了很多,只好作罢,趁还未下课去还没变得拥挤的小卖部买水,蒋焉正蹲在墙根和一个女生说着什么,他问我去哪儿之后叫我也帮他带一瓶冻过的水。我走在我们常打扫的公区,地上没有一片落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静得只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快步走向公区的尽头,小卖部就在尽头的转角处。
水在走出小卖部后不久就被我喝掉一大半,到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空瓶,我本想扔掉它,但这条路上没有垃圾桶。阳光从树叶里射出来,变成一根根明亮的光柱,这让我想起了那些从教堂彩色玻璃中射出来的那种温柔祥和的光线,它们轻轻的从我身上抚过,这让我低落的心情不那么糟糕,我本想把这景致好好欣赏一番,但蒋焉那瓶冻过的水提醒着我该适可而止,它凝结了水汽由小聚大,挂在瓶子外,汇成一滴落在尘土上,于是我快步走向操场。“嘿,等一下”,在这静得可以听见风吹树叶的林荫里,我的身体被一个明亮的声音定在路中央,回头的时候在路的另一头看见了她,她微笑着站在那里,一束从树梢穿过的光打在她脸上,把一个酒窝照得明媚,一个酒窝照得娇羞。我想向她跑过去,因为她如此美好的站在离我恰到好处的地方,她站在那里,把我阴沉的心照耀得通透无比。我快步走向她,但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她的笑脸将我俘获。“你也在上体育课?”这次我先开口了,虽然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但除了它我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一句开场白,“嗯,我们的体育课不是一起的吗?”显然她还记得上次我们体育课上的碰面。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小外套,里面打底的衣服露出粉色领口,我不好意思再把目光往上移动,所以只停留在衣领的位置,我盯着那颗圆润的领扣,仿佛它才是我的对话对象,“是啊,是啊,上次我们上课还见过面哈”。我不敢提纸条的事,虽然我很想知道她的看法,但还是说些不着痛痒的话来遮掩我的慌张。我问她要不要去操场集合,她带着娇羞的说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不用上体育课然后看着我,我说:“是啊今天蛮特殊的,我也不集合。”说完之后,她就一直笑,我想可能是我太幽默了吧,或者是她笑点低。我递过蒋焉的那瓶水给她,她摇摇头说不能喝冷的。我们站在那条没有行人和落叶的路中央聊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朝我笑笑,说下次见,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脚步像粘在路面一般动弹不得,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我竟然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在楼道里我把水递给蒋焉,他问我这水是不是从厂家那里拿的,能花这么长时间,我不想听他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脑子里完全上刚才那个邂逅,蒋焉的抱怨在此刻是一种伴奏,我的主旋律正在激昂的演奏中,在进教室之前我抱着蒋焉转了个圈,放下的时候他骂我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