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心瞄了一眼父皇的表情,太子越发忐忑了,对纪真的前程也多了几分担忧。这些年父皇对薛家越发忌惮,尤其是做过他伴读的阿凛,更是被拘在京郊大营轻易不得离京。
纪真若是只是纪家那个病弱的庶子,哪怕顶着十二岁小三元十三岁小解元的名头,老皇帝也不会多看一眼,毕竟不管是小三元还是解元整个大周朝都不少见。所以当初薛家太夫人来求,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求到了。
但是纪真中了会元,没有名师,甚至一直在养病也没怎么正经念过书,他偏偏中了会元,十七岁的会元。又在殿试上做出了非常漂亮的文章,六元之才和解元庶子的差别太大了,由不得老皇帝不动怒。
皇帝不会犯错,错的自然是拥兵自重欺君罔上的薛家。而那个有六元之才的纪真已经嫁进了薛家,一言一行也都开始代表着薛家。
皇帝越发年迈,疑心病一日重过一日,亲生儿子都能折腾得死去活来,想要迁怒一个人太容易了。
太子开始后悔不该使了手段把纪真推到殿试上。
以纪真的才华,或许等上几年会更好。
太子垂下眼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他太心急了。
纪真随着领路的小太监出了宫,站在宫门前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妈蛋,魏齐你个管杀不管埋的,晋阳侯府怎么走啊!
车都没有一辆!
纪真不认识这边的路,就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了过去,想着走到有人的地方雇车回家。
一转弯,就见他们家圆头圆脑的木樨正在不远处跳着脚冲他招手。
纪真决定回去就给木樨涨工资。
身后等着学子出考场的人不少,木樨不敢说话,就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家少爷。少爷去考殿试了,看时间肯定还提前交卷了,少爷肯定考得好极了!
纪真走过去。
木樨说:“这边只有马,不知道少爷走哪边,宫门附近又不许留人,石头就赶了马车等在另一边胡同口。”
纪真说:“无碍。”一边拿了挂在马脖子上的水囊喝水。
才喝两口,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哥,这里有热茶。”
一杯热茶递过来,端茶的那两只手还有些抖。
纪暄端着茶,眼睛却不敢看纪真。
纪真笑笑,两手接过一口喝干,说:“再来一杯,我可渴坏了。”
纪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从身后小厮手中拿了茶壶,又给纪真倒了满满一杯。
纪真一连灌下三杯茶才停手。
纪暄小心问道:“三哥应该是提前交卷了,考得还好吧?”
纪真想了想,看时间不早了,也快到交卷时间了,就把考试题目说了一遍。
说完,发现身边多了好几个人,应该都是陪考生过来的家人朋友。
纪真不想多跟人废话,笑了笑,冲周围人一拱手,回身牵了马带着木樨就挤出了人群。
纪暄手上拿着茶壶呆呆地看着纪真的背影,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涩意眨了下去。
等到纪真的身影消失,纪暄失落地回了马车。
车上刚刚掀着车帘旁观了一切的中年男子在纪暄脸上细细看了一遍,问:“刚刚那个,就是纪真?和你同一天生辰的纪真?”
纪暄点了点头:“正是我三哥,大舅舅,三哥才学是最好的,母亲,母亲……”后面纪暄声音越来越小,说不下去了。
中年男子靠在车壁上,看着纪暄的脸,喃喃出声:“同一天生辰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回了晋阳侯府,纪真怕丈母娘担心,回水砚堂换过衣裳就抱上小舅子去了缀锦院。
晋阳侯夫人果真担心极了。魏齐急匆匆过来找纪真,只说叫人去殿试,不在家,话都没多说一句就直接找去了积水潭,到了那里更是抓了人就走,把上上下下许多人都惊了一场。
纪真说:“当初考会试的时候我只想着圆一个梦,殿试就不参加了,谁想到居然会中了会元,今天又被抓去考殿试。母亲,当初我既然能考中会元,今天我是不能在卷子上含糊半分的。”
晋阳侯夫人追问:“考试结果呢?”
纪真苦笑一下,说:“题目不难,我很快就做完了。”
晋阳侯夫人脸色变了变。
纪真犹豫一下,小声说道:“我只恐……会迁怒侯府。”说着手指往上方指了指。
晋阳侯夫人讽刺一笑。迁怒是必然的。六元之才,国朝唯一一个,不,历史上唯一一个。皇帝不会错,错的只能是抱着牌位进宫逼迫皇帝的晋阳侯太夫人。
晋阳侯夫人在小儿子头上摸摸,说:“真哥儿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无辜被我侯府连累。”
纪真笑笑:“母亲,我不爱做官。做官要整天跪来跪去的,我身子弱,膝盖疼,不好打弯呢。”
晋阳侯夫人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纪真又说了:“而且,我也喜欢世子。不然,这门亲事成不了。”
不仅成不了,他还能扒掉薛家和纪家一层皮。
晋阳侯夫人惊讶地看着纪真。老夫人面子大,陛下都轻易不敢驳,怎么会成不了。
纪真说:“拿文房四宝来。”
很快拿了过来。
纪真只稍加思索,提笔,一气呵成。
吹干,递给丈母娘:“母亲,《陈情表》。”
晋阳侯夫人接过,看完之后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儿是陈情表,分明是战斗檄文!瞧里面的罪名,拥兵自重,欺君罔上,蔑视文人。一顶顶帽子压下来,又赶上秋闱春闱,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学子,学子容易激愤,被这样犀利的言辞一煽动,只怕要重现太/祖时期学子宫门静坐那一幕。那样的话,丢卒保车,薛家说不定就得被扔出去平息整个文人集团的愤怒。
纪真从晋阳侯夫人手中抽出那张《陈情表》,没看见火盆,就团了团,往砚台墨汁里一按,直到全部浸黑。
然后冲丈母娘龇牙一笑:“母亲,我喜欢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