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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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它却稳稳落在一双苍白的手中。
那是一双没有丝毫血色的手, 极瘦, 却没有突出的骨节, 因而并不显得难看。
此时, 那双手的主人正慢吞吞地用指尖在冥石榴上轻轻滑动，指尖所过之处，坚硬的果皮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消弭殆尽，红宝石般的果肉很快便悉数露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却并不急着食用，直到把冥石榴内分隔果肉的薄薄果皮尽数去除，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慢慢捻起几粒果肉放入口中。
在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面前那张由黑水晶制成的屏幕。
屏幕上, 美艳至极的天后赫拉正第一千九百八十八次把宙斯捉奸在床，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刀剁了宙斯的孽根，一场家庭大战一触即发。
那无比凶残的一幕，令屏幕外的观众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嘎嘣”一下就把嘴里的石榴籽全都咬碎了。
黑水晶屏幕中，宙斯的孽根从天而降, 落入海中, 一位俊美至极的男神即刻自涛涛浪花中诞生。
画面就此暗了下去, 熟悉的片尾曲《宙斯你不懂爱》很快回荡在地底最深处, 在那之后, 是下集预告以及金主爸爸们轮番上阵的广告时间。
广告播了一波又一波, 这里唯一的观众却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家暴现场中回过神来，仍旧斜倚在柔软宽敞的软榻中默默回味，直到把口中的石榴籽全都碎成齑粉，尽数咽下后，这才缓缓换了个姿势，继续对着黑水晶屏幕中的广告发呆。
话说，如果赫拉和宙斯还在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刚才那一幕气得吐血？
至于其他神明，想来无论是奥林匹斯诸神，还是冥界与海界的神明，应该都会很乐于看到赫拉和宙斯被人类编排成如此。
也或者，他们会对人类的如此妄为感到愤怒，继而降下神罚？
对此，他不得而知，因为那些神祇，早已不在这世间。
这是“诸神黄昏”后的世界，而他，是这三界之中仅存的唯一神明。
他是黑暗与梦境之神，是五大创世神中黑暗神厄瑞玻斯与黑夜女神倪克斯最小的儿子，诞生于“诸神的黄昏”前，因为没有名字和神格，这才逃过法则为众神谱写下的沉睡魔咒。
为了避免他被法则发现踪迹，他的父母曾在陷入沉睡前，与塔尔塔罗斯一起为他封闭了整个深渊，因此他虽然侥幸活到今日，却从未踏出过冥界半步。
好在他生来便拥有操控世间一切梦境的能力，虽然本体无法恣意而行，于梦境中却可穿梭于大千世界，因此这些年过得倒也不算太过无趣。
尤其在发现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足以上天入地，瞬息沟通寰宇后，他对人类的兴趣就更大了——要知道，就算是神话时代的诸神，都无法轻易做到如此。
为了更加方便研究人类，他还特意用魔力扯了个网，以便接收更多来自人界的信息。
而自从冥界通了网，这位一宅到底的留守儿童·土包子·黑暗神就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都在被人类的奇思妙想刷新三观。
在那颗冥石榴以龟速被吃完的时候，赫拉与宙斯的家庭伦理剧终于演变成了史上最混乱的三界大战，神界因此陨落，从此世间再无神祇，人类最终成为世界的主宰——和他原本期待的夫妻撕逼结局完全不同，甚至还把他的父母兄姐全都炮灰掉了！
这让他有点不开心，想给电视台和原著的晋江作者寄炸|弹。
忽然，一股强烈的睡意潮水般汹涌袭来，他甚至来不及探索那睡意的由来，转瞬便陷入沉睡。
希伯来世界——
这是上帝自虚空混沌中诞生的第五天。
第一天，他见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中沉浮，便说：“要有光。”
光与暗就此被分割，世界有了白昼与黑夜。有了晚上，有了早晨。
第二天，他创造出空气，称之为天，令其分隔诸水。
第三天，他说：“普天之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
海洋与陆地就此而成。
他见陆地上光秃秃的，漆黑而单调，便令其上长出青草与各种各样开花结籽的蔬菜，以及结果子的树，果子中都包着核。
直到黑色的大地终于被各式颜色所覆盖，他才勉强满意。
第四天，他发现天上空无一物，便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管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普照全地。”
两颗光体应言而生。
上帝令其中大的那个掌管白昼，小的那个掌管黑夜，又创造诸多星辰，将它们镶嵌在天幕之中，日月星辰自此流转。
此时的世界，与最初黑暗的空虚混沌相较，已经焕然一新。
但很快，上帝又发现，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丝毫灵动的存在。
于是第五天，他终于开始创造有灵的生命。
上帝的第一个造物，是一条巨大的长条形的怪物，浑身充斥着浓郁的混沌之气。
它的身上满布细密的鳞甲，睁着巨大的竖瞳懵懂而又孺慕地望着上帝。
上帝注视它良久，终于说：“混沌龙——利维坦，这是你的名。”
混沌龙的身形太过庞大，唯有大海能够容纳，上帝便令它生活在水中。
利维坦听话地跃入水中，大海因此上升了三分之一。
它在海底眼巴巴看着上帝，大海中除它以外，再没有别的生灵。
上帝便创造出诸多水中的生命，令它们各从其类。
他不可能再创造第二条混沌龙——如此不美的生灵，世上只能唯此一个。
吸取创造混沌龙时的教训，上帝第二次造物时，谨慎了许多。
他是创世的至高神，也是极致光明的化身，混沌中的黑暗为他所不喜，于是他决定创造一种纯粹的充满光辉的生灵，并且要按着自己的身形来。
一团模糊的光自他手中诞生，渐渐有了与上帝一样的轮廓，上帝却并不会真的让它与自己完全相同。
这该是一个光辉的生灵，不能沾染黑色的泥土，于是上帝决定让它生活在天空之上，便为他造出飞行的翅膀。
那光中的轮廓渐渐清晰，身体已经塑成，最后，上帝决定为它注入纯粹的光明的灵魂。
但就在此时，一股黑暗的气息突然在那造物的躯体内暴涨——那是不属于此世的黑暗。
入侵者。
上帝决定摧毁它。
另一个世界与上帝极为相似的某个存在，却在这时透过重重时空传来模糊的波动，请上帝放过这个虚弱的小家伙。
——你是谁？上帝问那个存在。
——吾名，卡俄斯。
那之后，无论上帝如何呼唤，都再没得到任何回应。
那是上帝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与自己相同的存在。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这个自异界而来的黑暗灵魂。
虽然会留下它，上帝却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喜恶。
他对自己为新生灵所创造出的外形极为满意，之后也打算按照这样的轮廓造物。
但他不可能让如此黑暗的灵魂入驻光明的躯体，便令光重重包裹，入侵那黑暗的灵魂，令之与其交融。
光与黑暗的灵魂交织，渐渐使其变得混沌——这是上帝所能接受的底线。
那光晕中的身体也随着体内两种力量的对抗，交融，忽明忽暗，忽大忽小起来。
“嘭——！”
金光四射，火花飞溅，在那炫目的光团中央，上帝的第二个造物终于诞生。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生灵，有着与上帝相似的身形，身披雪白长袍，背生浅金色圣光六翼。
此时，他正漂浮在上帝身前沉沉睡着，银灰色的齐肩短发包裹着圆嘟嘟的小脸，看上去纯洁而又无害，浑身没有一丝黑暗的痕迹。
上帝对此却并不满意——为那被束缚在层层光明之下的混沌黑暗，也为这造物明显缩水了不少的身形。
见那造物还未醒来，上帝决定先不管它，继续创造自己理想中的生灵。
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上帝在第三次造物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次他在为新生灵塑造出身体后，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他心中欣喜，毫不吝啬地为那造物注入光明到极致的强大灵魂。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被那样辉煌的灵魂所照亮。
大地之上，数以万计的花朵竞相盛放，姹紫嫣红，连结成海。
深海之下，被光明吸引的海族纷纷浮出水面，连深眠的混沌龙都为那强大的力量所震动。
那光明太盛，以至于连原本沉睡的上帝的第二个造物，都被那极致的光所惊醒。
“唔……”他捂住被刺得生疼的眼睛，自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深渊最底层的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炫目的光彩。
耳中却忽然听到一声淡漠而又威严到极致的声音，“汝名——路西菲尔。”
嗯？路西菲尔？
那好像是，隔壁希伯来那边哪个天使的名字？
他揉了揉眼角的泪水，终于在那略有缓和的光芒中，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后，看着面前相对而立的两个金色的身影，发起呆来。
话说……那个金发碧眼，背上长着闪瞎神双眼的金色圣光六翼的生灵，好像是……天使？？？
至于另外一个。
目光缓缓移向那个即使在他沉眠时，都能令他感受到浩瀚威压的金色身影，当望进那双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有整个世界在其中缓缓流转的金色眼瞳时，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忽然自他心底最深处浮现出来。
“你是……耶和华？！”
软软的话音一出，他立刻捂住喉咙，终于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紧随而来的四道针扎般的视线，却令他暂时无暇探究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被那一淡漠一谴责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那威严的声音对他道：“吾乃此世之神，亦是尔等之造物主，尔当尊我为父。”
“——贝利尔，这是你的名。”
天使长们巡视水星天时，贝利尔大人曾令权天使们先行统计本阶级天使的数量，在他离开后，权天使们也开始认认真真做起了这件事，就等着贝利尔大人回来之后把数量上报给他。
但连权天使们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数量竟然有那么多那么多，直到天使长们巡视完整个天国，还没有统计出十分之一的权天使数量。
这无法不令权天使们感到着急，生怕贝利尔大人回来时会对他们感到失望。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无比期盼贝利尔大人能够早些回来，带领他们共同建设水星天。
但令权天使们没想到的是，在天使长们巡视完天国时，他们等来的并不是权天使长贝利尔大人，而是与他们共同驻守月星天的能天使长阿斯蒙蒂斯大人。
阿斯蒙蒂斯大人告诉他们，贝利尔大人目前还有事，暂时还无法回来，并交代权天使们在贝利尔大人回来之前，先同能天使一起把水星天的地形、地貌以及所有可利用资源都统计出来。
虽然阿斯蒙蒂斯大人并不是权天使长，但在贝利尔大人暂时未归的情况下，权天使们还是听话地先按照阿斯蒙蒂斯大人的命令办事去了。
贝利尔大人没回来的第一天，权天使们心情低落地又统计出了一小部分本阶级天使的数量；
贝利尔大人没回来的第二天，权天使们的效率比前一天还低，十分担忧自家天使长大人；
贝利尔大人没回来的第三天，权天使终于彻底乱了套——因为没有记录用具的关系，负责统计人头数的权天使终于把自己也绕糊涂了，再加上这几天中有不少权天使都跑去水星天南境各个地方发掘资源，负责数数的权天使也记不得究竟哪些统计过了，哪些没统计过，一时间简直急得快要哭出来。
他们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跑去找阿斯蒙蒂斯大人，阿斯蒙蒂斯大人是能天使长，不是他们的天使长，他们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烦那位大人。
因为此，整个水星天南境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氛围中。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贝利尔，就是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时刻，踩着软绵绵的雪白云床，金光闪闪地降临在了水星天南境最大的蓝宝石湖畔。
“贝利尔大人QAQ！！！”
翘首以盼终于把自家天使长盼回来了，几乎快成望夫石的权天使们立刻放下手中的事物，纷纷向贝利尔的所在地聚集过来。
刚想把权天使介绍给拜蒙的贝利尔：……
这一个个都泪眼汪汪好像几辈子没见过他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看到贝利尔归来，权天使们都激动得不行，但炽天使的等级与他们相差实在太大，所以即使贝利尔是他们的天使长，在面对这位大人的时候，权天使们也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一阵纠结之后，权天使们终于把负责统计人头数的某位权天使推了出来，当做他们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