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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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贝利尔最初诞生的古希腊神话世界，混沌之神卡俄斯曾孕育出地母、深渊、幽冥、暗夜、爱欲五位创世的神明，这五位创世神的本体即为最初的世界, 后来自他们而生的诸多神祇，也渐渐令古希腊世界逐一完善。
在东方的神话中, 世界的最初也曾是一片混沌，由创世神盘古用一柄巨斧劈开天地, 并以自身为脊梁分隔乾坤, 分有阴阳的世界方才自此而成。
在北欧神话中，世界初开时也没有天与地, 唯有一片混沌的浓雾。
而在流传于后世且经久不衰的希伯来神话中，也同样有着“混沌”的身影。
贝利尔还记得，在希伯来神话的相关故事中，曾这样描述上帝是如何创世的——
“在宇宙天地尚未形成之前, 黑暗笼罩着无边无际的空虚混饨，上帝那孕育着生命的灵运行其中。”
由此贝利尔猜测, 或许在上帝创世之前, “混沌”就已经存在，上帝本身或许也是由混沌孕育而生。
而这, 恰好与其他诸多神话中创世神的诞生方式不谋而合。
在贝利尔所研究过的诸多神话世界中，上帝是唯一一个具有光明神神格的创世至高神, 而且与其他多神系的神话世界不同, 上帝是这世界唯一的神明。
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 才能令一整个世界于上帝手中经久不衰地运转下去，贝利尔并不得而知，但根据以上种种猜想，和上帝身为光明至高神，对黑暗极为不喜这点，贝利尔却得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却又与眼前的一幕无比贴合的结论——
或许这世上的黑暗，包括这藏匿着世间一切黑暗的地狱，都并非上帝所创，而是由原本就存在于混沌中的黑暗分割而成。
不然，该如何解释这些自地狱河流中诞生的诸多生灵呢？
在此之前，贝利尔在此世见过的所有生灵，都诞生于上帝之手——无论是生活在混沌界的花鸟鱼虫、混沌龙以及诸多海族，还是诞生于天堂中那光辉无比的亿万天使。
所以他还从未思考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多的生灵，在无人知晓的地狱中悄然诞生。
贝利尔不知道上帝知不知道地狱的情况，但在后世关于希伯来神话的传说中，现在这座荒凉到死寂的地狱，未来可是发展壮大到了能够与有上帝坐镇的天堂分庭抗礼的程度。
在后世的传说中，上帝一直是“全知全能”的存在，贝利尔也曾亲自感受过那位光明至高神身上浩瀚若深海的无穷威压。
所以要说上帝对于地狱的事毫不知晓，贝利尔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但如果上帝知晓地狱的存在，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又为什么会对这里没有任何管束，反而听之任之呢？
望着面前这条黑色的大河，贝利尔绕了绕雪白的尾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点。
不过话说回来，以上的种种不过都是他的猜想，就算未来地狱真的发展壮大到了能对天堂造成威胁的程度，那也该是上帝烦恼和操心的事，和他根本没有太大关系。
见那河水中半天没有新的怪物爬上岸，贝利尔琢磨着，要是利维坦再这么吃下去，没准会把地狱的怪物们吃到濒危，这才遥遥喊了利维坦一声，让它先留着点肚子，一会儿没准还有更好吃的。
听到贝利尔的呼唤，快把半条河都吃进肚的利维坦这才嘿咻嘿咻爬上了岸，意犹未尽地躺平在黑色的石头上，任由贝利尔满脸嫌弃地帮它把身上的泥浆清理干净。
“贝贝～我还没吃饱～。”在石头上翻滚了几圈，利维坦眨了眨黄橙橙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对贝利尔撒娇。
无语地看了眼利维坦没有一丝变化的细长身形，贝利尔十分怀疑它从诞生到现在究竟有没有真正吃饱过。
不过这条大河是不能继续让利维坦吃了，贝利尔刚才就在冥冥中察觉到，他要是再不阻止利维坦，法则的鞭子就又要抽下来了，这才连忙把利维坦叫上了岸。
虽然不知道法则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们确实在这里停留了太久。
目光落在这座黑色平原的尽头，贝利尔用尾巴指了指平原尽头那座黝黑的大山，对利维坦和那鼠妖道：“我们去那里。”
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在这片平原之中，魔气最盛的地方，就在那高耸黑山的脚下。
利维坦很听话，一听说又要去玩，没准还能找到新的食物，立刻乖乖爬下石头，还不忘用尾巴尖把贝利尔送到自己脑袋上。
那鼠妖在听到贝利尔的话后，却抖得更厉害了，但因为怕被利维坦吃掉，还是哆哆嗦嗦地去前面带路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鼠妖踉跄的脚步，在快要到达那黑山脚下的时候，贝利尔终于问那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肯向前挪动一步的鼠妖，“那山脚下有什么？”
那鼠妖闻言，立刻咕噜噜滚到利维坦脚下，瑟瑟发抖地跪在贝利尔面前，“大……大人吱！真的不能再往前走啦吱！我……我之前看到好多同类吱，去过那里之后都再也没回来吱QAQ！”
“哦？”雪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贝利尔不置可否地看着那巍峨的黑色巨山，并不在意那鼠妖话中暗示的危险，只懒洋洋地再次问道：“所以，那里究竟有什么？”
“是……是一个特别深的坑QAQ吱吱吱！去了真的就回不来了吱吱吱！”似乎预见到了自己与那些失踪的同类相同的下场，那鼠妖终于忍不住哭了粗来。
“深坑？！”一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词，利维坦顿时来了精神，原本一直盯着那鼠妖垂涎欲滴的目光，都挪到了那黝黑的大山脚下。
听到“坑”这个词，贝利尔也有些无语，因为自从在利维坦那听说他们是从坑里跑到地狱之后，贝利尔就对“坑”这个词有了不太美妙的印象。
不过既然来了地狱，总要逛个够本才行，总不能让他白白被“坑”一回。
用尾巴敲了敲利维坦的脑袋，示意利维坦往那山脚下去，贝利尔和利维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那鼠妖怔怔的目光中。
不敢置信地捂住圆滚滚的肚子，那鼠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自己竟然真的就这样逃出生天了。
它原本还以为，就算那毛茸茸答应了不会让那大蛇吃掉它，它们最后也不可能真的放过它——毕竟地狱可从来不是个会信守诺言的地方！
它原本可是连用什么样的姿势跳进那大蛇的嘴里，才能争取被囫囵个吞下去而不是被咬得支离破碎都想好了QAQ。
最后望了一眼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黝黑大山，那鼠妖抽了抽鼻子，终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远了。
在风元素织就的温床中懒洋洋趴着，路过月星天的时候，贝利尔清楚地看到，那些原本散落在月星天各处的日月星辰已经开始有序地排列，想来混沌界大概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万千星辰与日月共存于天空之上的奇景。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利维坦，也担心自己这样的形态会被加百列发现，因而贝利尔并没有在月星天过多停留，很快就踩着风元素继续向混沌界飘去。
云层逐渐变得稀薄，空气中渐渐盈满湿润的水汽，当天国永恒的光辉被彻底抛在身后，贝利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之上。
广袤无垠的苍穹之上，与天堂之中截然不同的带着冷意的风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贝利尔新奇地撤掉周身的防御，小小的身体立刻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浑身的毛都乱成一团。
他却越来越开心，眼睛也越来越亮，任由风把他高高抛起，推着他在天空中翻滚，把他吹向未知的远方。
喉咙里发出几声开心的惊叫，这还是贝利尔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活着”和“自由”。
曾经独居于黑暗深渊中的那些岁月，他曾无数次透过网络看到世间万物为了生存挣扎着活下去的场景，身为不死不灭之神的贝利尔却完全无法体会到那种感觉。
父神和母神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的本体甚至都无法走出深渊，连冥界的土地都不曾真正踏入过，更没有一次真切感受到过冥界那些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刮骨寒风和永远咆哮着的愤怒之河。
他虽能行走于万千梦境之中，也拥有操控梦中一切的力量，但梦之所以称之为梦，就是因为那里的一切都与真实无关。
即使他在梦中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能够一眼望尽沧海桑田风烟聚散，但一旦他从梦中醒来，他就还是那个只能永远困于深渊之中的永世不能被任何人所知晓的黑暗神。
他也曾愤怒过，不甘过，甚至想过与其那样毫无自由地活着，还不如与众神一样彻底陷入沉睡。
但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到后来，他甚至连愤怒和不甘那样的感情都不再有了，就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深渊中醒了睡，睡了醒，那样寂寞而又清醒地一直存在下去。
贝利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由上帝所创造的希伯来世界，一开始，他也曾因为这种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环境动摇过，甚至产生过就此消散的念头，但现在，在这第一次让他感受到真切“活着”的凛冽寒风中，贝利尔终于发现，原来他是如此喜爱这个给与他新生的世界，也第一次对“活着”这件事，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和想要探索的好奇。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感激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也感激上帝把他留了下来。
兀自在天空之上翻滚得欢乐的时候，自大海中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忽然拉回了贝利尔的思绪。
小小的身子微僵，贝利尔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到混沌界是来做什么的。
被那熟悉的哭声哭得脑仁疼，贝利尔当即用风元素给自己顺了顺乱糟糟的毛，这才踩着优雅的猫步，往那哭声的源头快速掠去。
与贝利尔曾在梦中看到的风平浪静的大海不同，或许是因为利维坦的哭声，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无尽之海今天似乎格外暴躁。
浓重的乌云在此汇聚，把碧蓝的海水染成黑色的汪洋，狂风怒号着掀起高高的海浪，咆哮着与大海深处传来的哭声交相呼应。
无数生存于海底的海族被那哭声与动荡的海浪惊得纷纷浮上海面，有的甚至爬上了岸。
鱼群开始大量死去，银色的鳞片仿佛不停自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在漆黑的海面上闪烁着点点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