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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嫔自进宫以来一直备受恩宠, 她也是个好斗好胜,爱出风头的性子,难免就招了贵妃的眼。两人一直暗暗别苗头,宜嫔聪明又懂得审时度势, 跟贵妃斗了这些年也不落下风。
可最近贵妃势力大涨,明眼人都知道她封后只是迟早的事了。即使宜嫔怀着身孕, 还是有人见风使舵,给了她不少暗气受。
像是翊坤宫太监宫女的冬衣晚了几日,偏偏赶上深秋里北风忽起。翠儿亲自去催了内务府,反受了一肚子气,只得令众人翻出往年的衣裳先穿着。
这些小事,宜嫔都忍了, 可是更糟的事情却接踵而至。先是翊坤宫附近突然多了很多野猫,夜里凄厉的叫声听得人心慌。内务府的人来抓了不少,可是野猫的数量不减反增。有一日, 宜嫔用了晚膳,在殿后院子里散步,突然从屋顶上窜出一只猫,如果不是宫女护得快,就要扑在宜嫔身上了。
又有宜嫔的娘家送了一坛子酱菜进来。酱菜坛子平日里都是由小厨房的管事宫女保存, 密密地盖着以防变味。结果这日管事宫女忙着替宜嫔煲养身的鸡汤, 一盏茶的功夫, 那坛子却敞开了。
虽然太医验了说无事,宜嫔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小厨房里伺候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亲信,却被人混入了钉子。如果那人投毒再把坛子放回去,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但偏偏这都是些拎不上筷子的小事,宜嫔又没有真的受害,她就是想跟康熙告状都没有借口,只能日复一日地为了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担惊受怕。
等到十月份她娘家母亲进宫的时候,见了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娘怎么怀着身子还瘦成了这样?”
宜嫔当即把近日里受的委屈和盘托出,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宜嫔的母亲怒道:“佟佳氏欺人太甚,她是后族出身,我们郭洛罗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娘娘,这个孩子若是个阿哥,要交给谁养,您可有打算?”
宜嫔脸色一白:“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当然是想多养些时日,怎能一出生就送给旁人。”
“我何尝不心疼娘娘呢?可这是宫里的规矩,没有办法。娘娘不如早做打算。”
“母亲是说?”
郭洛罗夫人拿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慈”字。
宜嫔大惊:“不可,太子地位稳固。太皇太后养的孩子太打眼了些。”
郭洛罗夫人微微一笑:“那么皇太后呢?”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宜嫔心里豁然开朗。皇太后与太皇太后同来自蒙古科尔沁,关系亲密。小阿哥在太后膝下长大,既可得太皇太后庇护,又可以解了她现在的困局。
宜嫔当即吩咐道:“来人,备礼,本宫要去给皇太后请安。”
“德贵人病了?”佟贵放下手里的书稿,诧异地问。
春喜恭敬地回道:“禀娘娘,中秋宫宴,我家小主出门散散步,怎料夜晚风凉,一个不妨就着了风寒。”
“你们长春宫的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罢了,叫德贵人好好养着吧,本宫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春喜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谨儿上来轻轻给贵妃锤着肩:“娘娘,你不觉得德贵人病得蹊跷吗?”
佟贵妃直觉不对,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蹊跷?她总不会自己装病错过封嫔吧?”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总觉得这德贵人心计未免太深了,又有宠有子,奴婢觉得她未必会真心效忠娘娘。”
谨儿这话说到了贵妃的心坎上,佟贵妃回忆她跟绣瑜打交道的这几回。乌雅氏虽然位卑势若,但是在她面前好像一直是不卑不亢。几回下来,佟贵妃如愿以偿抱养了孩子,得了好计谋,看似占尽上风。可是细想下来,乌雅氏竟然一点也没吃亏。
更要紧的是,乌雅氏在康熙面前得宠。贵妃能给的无非是位份、孩子的前程,这些康熙自然也能给。
贵妃一面觉得她滑不溜手不好掌控,一面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帮手。
谨儿见她面色犹豫,阴晴变换不定,也猜到几分,遂劝道:“如今娘娘手下只有德贵人得用,她难免自傲,对娘娘失了恭敬。若是娘娘再从下头的年轻宫妃中提拔一二人,分了她的恩宠,她自然就知道要孝敬娘娘了。”
“哪有那么容易?”佟贵妃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是心里也知道绣瑜和宜嫔两人,一个柔婉秀美,温柔解语;一个明艳动人,言辞爽朗;正是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也。早已经满足了康熙对女色的大部分要求。偏偏两个人肚子都还争气,已经在皇上心里有了一席之地,能分了她们俩宠爱的人,又岂会一直默默无闻,还要等贵妃提拔?
谨儿却早已胸有成竹:“娘娘有所不知,这康熙十六年的秀女里头有不少出色的,奈何时运不济,碰上继皇后薨了,皇上无心宠幸新人,一直拖到了今日都还不成气候。其中有位戴佳常在,是镶黄旗下司库卓奇之女。相貌绝对不输于宜嫔和德贵人。”
“戴佳卓奇?”佟贵妃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略一回想:“可是上次母亲进宫提起的那个戴佳氏?”
“正是。戴佳氏孝心诚,上次夫人寿宴,他家送了一座六十六斤六两的金佛为福晋祈福呢!”谨儿讨好地说。
没想到佟贵妃听了,却皱起眉头把手上的茶盅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厉声道:“母亲也太糊涂了些。六十多斤黄金,就是一万多两银子。戴佳氏一个小小的司库,哪来这么多银子?皇上最痛恨官员手脚不干净,依我看该趁早跟这些人划清关系才是。”
“娘娘息怒,据奴婢所知,戴佳氏祖上从龙入关,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知多少,穷文富武,这银子倒未必是贪污所得。若是有,娘娘想想,戴佳氏岂不是就有个把柄在您手中,日后就不怕她不听话了。”
佟贵妃心里一动:“那便见见吧。”
谨儿当即去储秀宫传了戴佳常在来。佟贵妃只一眼便知为何戴佳家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了。
戴佳氏常在身材高挑,体格风骚,眉目含情,声音婉转如同黄莺娇啼,一颦一笑动人至极。她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女了,夏季薄薄的旗装穿在身上,根本掩盖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相貌与宜嫔是一个路子的,只是少了几分含蓄大方,多了几分诱人风姿。
这样妖精似的人物,贵妃看了心里不禁有几分膈应,但是她也明白男人面对这样的尤物,多半是把持不住的。
加之戴佳常在姿态话语谦卑到了极点,明明出身大族,但是比乌雅氏还像宫女,端茶倒水做针线,服侍得贵妃高高兴兴,在完颜嬷嬷、谨儿这些贵妃的心腹面前也是恭恭敬敬。
宫外戴佳家也想方设法,巧借各种名目,向承恩公府里送上大量财物。
内外合力,花费了数月的功夫,终于打动了贵妃的心,把她的绿头牌提到了最前面,终于得了康熙的注意。
如今宜嫔和绣瑜都怀孕不能侍寝,康熙翻了旁人的牌子总觉得不尽兴。他见多了宫里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头一次见识戴佳氏这样火辣辣的美人,一两次之后便食髓知味,喜爱万分了。
因此,十月里戴佳氏异军突起,侍寝十二天,大有专宠之势。只是她对贵妃依然恭恭敬敬,倒让佟贵妃十分满意。
这日戴佳贵人刚往承乾宫请了安,回到自己宽敞明亮的新宫室,挥退了众人,轻声对贴身侍女岚儿说:“你去给娘娘回话。就说一切顺利,请娘娘放心,奴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力。”
那岚儿也不复平日里的温和恭顺,反而颇为高傲地点了点头:“贵人有心了,娘娘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宜嫔得了皇太后的宠爱,总算睡了两天安生觉。终于有心情打扮得美美的,出席了年三十晚上的宫宴。晚上回宫的路上,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的脸生疼。
宜嫔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宫道,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详之感。她正要让轿子走快些,还不等她开口,突然前面抬轿子的两个轿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轿撵急剧倾斜倒向一侧,宜嫔从里面重重地摔了出来。
翠儿去扶她,却摸到一手的血,耳旁听到她忍痛带怒的声音:“佟佳氏……”
甚少看见她这样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康熙也觉得宽慰,夫妻二人说了些私房话,更觉亲密。康熙突然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不过是觉得,咱们二人还有数十载的夫妻缘分,她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巩华城。”
“我知道,皇上重情。如果有朝一日,妾身也走在您前头,皇上来看姐姐时,别忘了给妾身也上一柱香便是。”
康熙的声音拔高:“大过年的胡说什么?朕知道,为了大清,为了太子,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等乌雅氏有了孩子,就抱给你养罢。”
钮钴禄氏默默地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红烛静静燃烧,坤宁宫冰冷的气氛好像正在一点点回暖。
绣瑜不知那晚帝后二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一月开头,康熙连续在坤宁宫宿了十日,还许了皇后元宵节之后把妹妹接进宫来小住。这可是千年的铁树开花了一般的稀罕事。
请安的时候,佟贵妃轻轻给元后的亲妹妹僖嫔使个眼色。
趁着康熙在场,僖嫔突然提起元后的阴寿一事:“本来宫里有长辈在,姐姐的阴寿不该大办的,但是近日太福晋屡屡梦到姐姐,只怕是有异兆,请了好些萨满去府里看了,都说阴寿将近,不如在坤宁宫做场大法事,以告慰先后之灵。”
佟贵妃附和道:“唉,说来赫舍里姐姐去了也有四年了。就连臣妾都很是思念姐姐,更不要说太福晋了。前头三年也是在坤宁宫做的法事,今年再做一场也不费事。”
前三年钮钴禄氏还没封后,坤宁宫空着当然可以随便折腾。可如今钮钴禄氏就住在坤宁宫,却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元后做法事?就连绣瑜都听出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人人都知道,元后是康熙心头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继后如今大权在握,哪个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其余五嫔都闭紧了嘴,只当自己是幅微笑聆听的背景画。唯有惠嫔端着珐琅五彩花卉茶碗的手微微颤抖——太子已经是众皇子里头一份的尊贵了,皇上还要给先后追加哀荣,岂不是更把她的保清比得什么都不是了。
岂料康熙这次却没有一口答应,沉吟片刻才说:“一场法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太皇太后去年身子不好,坤宁宫里替她供着福灯,如果冲撞了长辈岂不叫赫舍里在地下也不安?依朕看,法事可以有,但是放到奉先殿和宝华殿去做吧。”
他还搬了太皇太后出来,这下谁都不敢多话了。人人都看出这局元后赢了面子,继后赢了里子。唯有佟贵妃挑拨不成,反而看钮钴禄氏跟康熙感情日渐融洽,气得回到承乾宫就砸了一个青花瓷瓶。
康熙对皇后的宠爱,顿时打破了后宫原本的格局。僖嫔怕钮钴禄氏再得嫡子威胁太子的地位,佟贵妃则是觊觎皇后之位已久,两个人关系迅速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