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三、四章 起点的终点
当然,这种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出现过,云小深亲身经历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个说话像乌鸦叫的人,听他自己说,他是来自一个叫朝天门的门派。那个门派在朝天山上,朝天山是个半山,他还费了很多时间给大家讲“半山”的意思。
凭借着对方话音难听表述含糊的描述,云小深大体上对“半山”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理解:一个山,拿个比山还大的菜刀从中间劈开,就会形成两个“半山”。
那人叫宋山,名字倒是跟他住的地方很般配。他说,朝天门在朝天山的最顶端,与悬崖峭壁那一面仅有几丈远。云小深凭空想想那种场景,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种害怕好像是天生的,云小深只要一站在高的地方,就会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由此,他甚至推测,自己是练不成传说中飞檐走壁的轻功的。
那回,云小深坐在前排,宋山每次开口,他都能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臭味。也正是这样,才能解释台上的人为何言语如此混乱不堪的原因,有时候说着说着,他都能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
但也正是由于对方酒劲上来头脑不清,在台下人群的怂恿起哄下,宋山真的挽起袖子来了一段朝天门的独门绝学,朝天掌。其实宋山并没有说那套掌法真正的名字,这是后来大伙自己起的,一个名字为山、住在朝天山朝天门的人的掌法叫朝天掌,听起来合情合理。
云小深对那套掌法的印象很深刻,虽然耍招的人喝高了,但耍出来的东西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一招一式,掌风凌厉,云小深不但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还真实的体会到掌风拂过脸部的感觉。
但令人遗憾的是,宋山在耍招过程中,怕是酒劲渐退头脑恢复了正常,所以他在台下叫好声四起的热火阶段,很不合时宜地停了下来。随后,那场讲授也就匆匆了事了。
马上风那次没有去现场,但他听到云小深的描述后分析,运用掌法是需要内力配合的,宋山在耍招过程中,正是由于其内息循环奇经八脉,消化了聚在体内的酒气,这才醒了过来。云小深觉得这个解释还是很合理的。
除了喝高了的宋山,还有一人曾在云灵荒院里现场耍过武艺,云小深记得他叫马戒从,也是住在山上的,山的名字叫华阳山,他所属的门派叫华阳宫。对于山的名字跟门派的名字为何差不多这个问题,云小深有些困惑,困惑的原因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先有山名还是先有门派名。
马戒从是一个脸上总挂着笑的中年人,在他讲课过程中,说的最多的不是华阳山,也不是他们华阳宫,而是一本书。
这本书是马戒从自己写的,他说里面都是一些离奇古怪的民间鬼怪故事,为了收集这些故事,他声称自己已经游遍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
这是一堂有些奇怪的课,云灵荒院本来是请他向后辈们传授练武经验心得的,但在台下孩子们的要求下,他讲了半天的鬼故事,虽然有些离题,但最后面的那些记录者由于任务在身,只得认认真真得将这些鬼故事一字不落的记在纸上。
尽管大部分的孩子包括云小深自己都深深沉浸在这些故事里,但还是有人提出让马戒从耍武艺,后来云小深才知道,那个人就是经常拿第一名的施恩。
能在这样的时刻提出这样的建议,云小深见识了施恩对武学领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这或许也正是他能次次拿第一名的原因所在。
令云小深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没有喝高的马戒从,竟也像喝高了的宋山一样,答应当场展示华阳宫的武学。
只是,这一次,台下传来的不是期待的声音,而是一片叹息。这跟宋山那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由此可以得知,在云山雾绕的不知所云与武学展示两者之间,大家是倾向于后者的,而在武学展示和精彩鬼故事之间,大家同样也是偏向后者的,并且,这种偏向是绝大多数的偏向,除了少数武学痴。
马戒从用的是剑,但他自己却没有带剑,这跟其他那些讲课时武器从不离身但就是不肯耍给大家的大侠是很不相同的。于是,他借来一把范师傅上课时用的那种木剑,在大家的叹息声中耍了起来。
云小深承认,马戒从的剑术与鬼故事同样精彩,或许在武学爱好者眼里,他的剑法是更精彩的。但大部分人,都希望马戒从快点把剑术耍完,然后继续听那比这剑法更精彩的故事。
马戒从在好不容易展示完了一套在众人心里恐怕是天底下最耗时的剑术后,应几乎全部台下孩子的要求,又讲了几个故事,直到后面的记录者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讲授应该结束了,他才罢嘴。
这个建议,在听众心里,跟施恩的建议基本上是同样恶劣的,于是大家第一次表现出对大侠的恋恋不舍,这在先前那些场的讲授中是极其罕见的,在先前的讲授中,云小深切身感受到,大家的情绪不是对大侠的不舍,而是对晚饭的渴望。
马戒从走的时候,送给大家几本他写的书,并说这本书只是第一部,他要把鬼故事写成一个系列,这几本书在后来的岁月里被大家竟相传阅,有的人甚至为了看它致使睡眠不足影响了武学修行,介于这种情况,云灵皇院派人把书强行没收了。
但后来,那本书的手抄本又神秘地出现,原来,有人提前预料到了这场灾难,很早就开始着手于抄录上面的故事,云小深以及所有其他的书迷,对那位狂热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再后来,云小深得知,造福大家的抄录人竟是被大家所熟知的李四野,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从此大家几乎再也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聊那个尿裤子的事件,李四野的名声,由一面完全转到了另一面,同样是众人皆知。
这就是云小深记忆中仅有的两次现场耍过武艺的讲授课,其他的大侠,无一例外都只是在用嘴讲。马上风说,那些人基本都是为了赚银子才来的,据传闻,讲一次这样的课,会得到一百两银子,云小深对于一百两银子到底有多少并没有清楚的概念,马上风说,世上大部分的人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当然,那些当官儿的除外。
云小深此刻才隐隐有些明白,江湖上的大侠除了要惩奸除恶,也需要抽出空闲来赚钱的。或许,他们跟普通老百姓一样,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得用来去赚钱,惩奸除恶这项活动,只能等到填饱肚子后才能进行。
马上风还说,马戒从之所以能当众耍招,是因为这比单纯用嘴说更能赚钱,有二百两之多。
云小深说,如此这辈子的吃喝估计都不用愁了。
马上风说,他的钱肯定都得用到印书上。
云小深问为什么。
马上风说,别看咱们对这种书挺着迷,但大人们肯定不喜欢看,这样的话书商们也就因为无利可图拒绝印制这种书,所以,马戒从的书应该是自己掏银子印刷的。
云小深问,那大人们都喜欢看什么书。
马上风说,除了科举用的圣贤书外,就属有男女的事的书最受大家青睐了。
云小深问,男女的事的书是什么书。
马上风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云小深语塞,他不明白与他年纪相仿的马上风为何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但他觉得,即使这些事情都是假的,能知道这么多的假事情,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云小深最终也没能从马上风嘴里问出男女的事究竟是什么事,但他从马上风有些龌龊的笑容中可以推测到,这个所谓的男女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由于马上风认为大侠们的讲授其实是一种买卖,他便很少去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但奇怪的是,一段时间过去后,云小深突然感觉到马上风的武功变强了,他赢得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惊险,到了后来,他甚至偶尔会输给马上风,再后来,他俩基本能打成平手了。
对于这种有些难以理解的变化,云小深是困惑的,而马上风,则愈发得精神焕发,本来就不小的饭量又有所增加。
云小深虚心的向马上风请教关于武功快速进步的经验心得,马上风说,这都是那本残招秘籍的功劳。
云小深认为马上风没说实话,但马上风坚持这一说法,并补充到,先前看书没有效果的原因是他太注重招式本身而忽略了内功心法的修炼,现在他知道了,只有先弄懂了那些内功心法,才能够真正理解招式本身。
而那些心法,他一开始是根本看不懂的,但随着内息课师傅教的内容越来越多,他慢慢得就对这些如同天书般的文字有了一定的了解。
马上风的解释让云小深重新对那本秘籍产生了兴趣,他在时隔多日后,再次将其借来翻阅。
打心眼里讲,云小深希望那本书是假的,因为大侠们本应该经历千难万阻生死离别后才能修得盖世神功,那些说书的就是这么讲的,还有一个个流传世间的传奇故事,无一例外。
云小深害怕那些传奇就因为这么一本几文钱的书而变成饭桌上的笑话。他重点阅读了马上风所说的内功心法部分,那些文字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是看不懂的,但现在,竟真如马上风说言,他可以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