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试天下

  江湖武评曾言恶罗汉：“其人有恶，其心有佛，其人愚，其心净，故能以一套罗汉拳成就宗师之境，达半步圣人之位。”

  说其心中有佛，心净，倒不如说其愚笨，心无旁碍杂质，赤子之心，故能专心一意。所以，恶罗汉这一拳，就是专心一意的一拳，返璞归真的一拳，而非罗汉拳。

  面对恶罗汉一拳返璞归真，佛陀琉璃净土生，大先生右手抬起，五指灿如莲花般抖动，最后仅余双指，中指微压在食指上，而后反敲在恶罗汉的拳头上，如是轻叩着桌椅杯盏一般轻柔写意。

  瞬间，有清越的声音响起，如暮鼓晨钟，震耳欲聋，恶罗汉身子一颤，眼耳口鼻七窍俱有鲜血涌出，而大先生亦是微微后退半步。

  但恶罗汉却仿似毫无所觉一般，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右拳直捣大先生的心肺。

  不恋生，又何惧死？这就是恶罗汉，也是疯罗汉！

  与此同时，地下沙土翻涌，如蛇似蟒，冲向大先生。所过之处俏木荆棘皆瞬间脱水干枯，变成砂砾一般的粉尘，就连周边的湖泊，也貌似干涸了一大截，露出皲裂的淤泥。

  《万里狂沙功》，最善吸收天地水分纳为己用，若练至大成，一袖而方圆数里皆枯，一息而人畜体内血液水分尽竭，端是恐怖无比。

  黄沙所经，赤地千里，是为黄沙老人。

  大先生眉头微蹙，右手转动，袖如流云拂无意，当恶罗汉的拳头落在那似有若无柔弱至极的衣袖上时，却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不着半分力道，反而随着大先生衣袖的轻拂，拳劲倾斜，直接撞向地面涌来的黄沙蟒蛇。

  “轰隆……”

  大地震颤，轰鸣声大作，恶罗汉的拳头直接撞上黄沙老人的手掌，两人同时踉跄后退，气息紊乱，方圆数十丈大地齐齐陷裂，形成了一大巨大的深坑。

  深坑中央，大先生宛如山石一般屹立不动，本是避过恶罗汉和黄沙老人夹击的他，神情却更显凝重。

  清风乍起，有刀光漆黑如墨，如烟似尘，不沾丝毫烟火气息，从天而落。

  烟如墨兮刀如风，飘渺无尘落天宫。

  刀光漆黑如墨，却偏偏飘渺无尘，清风，闲云，柔水等一切轻柔之物，在落下时，与漆黑的刀光糅为一体，同化、融合。

  渐渐地，所有的光芒都被漆黑所吞噬，天地晦暗一片，四野茫茫皆不见，黑暗如水波般摇曳不定，潺潺涓涓。

  此间无刀，却处处有刀。

  镇魔刀，非惩奸除恶以还天地朗朗，而是以魔杀魔，以魔镇魔。

  在漆黑覆盖时，如水波摇曳的黑暗中，有一抹人影若隐若现，起伏不定，仿若浮萍，却又似风浪中的扁舟，乘风破浪行无羁，坐看人间逍遥事。

  大先生抬头，轻声道：“镇魔，镇魔，空有镇魔之名，却行邪魔之事。”

  叹息间，大先生垂下的双手微抬，向前拍出，一连十八下。

  每掌拍出，大先生身前的虚空都微微坍圮，继而收缩，十八拍之下，虚空已经宛如暴雨狂风下的大海一般，波涛汹涌，漩涡密布。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汹涌澎湃的大海相接，黑暗一点点被大海湮灭吞噬，随着黑暗消退，天空也逐渐明亮起来。

  然而，就在黑暗完全消退之时，一柄森白的长枪从虚空中重重砸下，枪可刺可挑可砸，刺挑重巧不重力，而砸则重力不重巧。当年枪法宗师王远，最善重力不重巧的枪法，一拖可移山，一砸可断江。

  唐傲这从天而降的一枪，亦有当年王远枪法拖字诀和砸字诀的精髓，借天地之势，行天地之威。

  一瞬间，风破，云散，虚空崩裂，大海漩涡被唐傲一枪砸了个七零八落。

  气机牵引之下，大先生也闷哼了一声，向后退一步，而于这一退间，唐尊飘渺不定的刀，唐傲霸气凛然的枪，已至身前。

  而此时，黄沙老人和恶罗汉，也一左一右攻向大先生。

  四人围攻下，真元气劲激荡交融，狂风烈烈，轰鸣声不绝，九天白云碎散，但位于深坑中央的大先生，却岿然不动，丝毫不为眼前的困境所忧。

  大先生神情坦然，双手虚捏成印，一天一地，一阴一阳，一静一动，但看似动静阴阳分明间，却在其手掌移动间，动静互逆，阴阳相合，渐成混沌无极之势。

  唐尊的刀，唐傲的枪，黄沙老人的掌，恶罗汉的拳，皆在大先生动静互逆、阴阳相合间，变得偏移缓慢。

  继而，混沌演化下，刀枪拳掌劲力全消，唯有大先生双脚下的大地，皲裂如龟背。此时，大先生的双脚则呈阴阳之势，流转不休，如磨盘，左右相逆而动，将四人的劲气全部借助阴阳之势，卸入地面，而后一点一滴地磨灭。

  当年江湖奇侠王崇云以半步沧海之境，独斗花间魔门两大沧海境护法，动静相携，阴阳互逆，借力卸力，生生以半步宗师之境，将花间魔门成名已久的两大宗师斩杀。

  战后，王崇云负双手，高歌而去，徒留魔门两具全身上下骨骼筋脉全部扭曲断裂的尸体，和地上凭空出现的一个直径达数十丈大小的深坑，深坑中央，有阴阳之形，无极之势。

  有阴阳相合，借力卸力，有阴阳流转互逆，则万物混沌，此即为阴阳手，当年江湖奇侠王崇云八大散手之一的阴阳手。

  大先生脚下左右轻移，借力卸力，双手则互逆而行，本是混沌无极的虚空，逐渐晃动起来，气流演化阴阳，如一黑一白两尾小鱼，头尾相接，游动起来。

  阴阳两侧的虚空，则像磨盘一般一左一右碾动起来，虚空坍塌收缩，粉尘凭空消逝，闲云碾碎无踪，湖水消弭无踪，天地一瞬间，似有无穷刺耳破碎的声音响起，但偏偏像是一个哑巴，空张着嘴大喊大叫，却没有一丝一缕的声音传出，就像那声音，在即将传出时，也忽被那天地间巨大的石磨碾碎了一般。

  而深陷阴阳磨盘的唐尊等人，虽然努力地想要抽身而去，但却无能为力，以肉眼可见般，他们的手脚渐渐扭曲变形，有如爆竹炒豆一般的声音从他们的身体内连绵响起，嘴角鲜血淌出的瞬间，就被阴阳磨灭于无形。

  阴阳互逆，即化混沌。当年王崇云以半步宗师杀宗师，负手高歌，犹有闲情余力；

  今大先生以圣人境，天地阴阳演混沌，灭杀四名半步圣人，更显霸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