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楣

  三月二十一，丁未日，宜嫁娶。

  鞭炮声足足响了大半个早晨，原本端坐在顾府门口前马车里的二姨娘再坐不住了。

  她掀开车帘，看着这险些要爬上头顶的日。

  太阳都爬上树梢了还不见这祖宗出来！

  二姨娘跺了跺脚。

  “去，再去给我催！”她指着立在一旁的小丫鬟道。

  那小丫头正苦着脸准备进府去。

  她们一早儿就收拾好了各色礼品，结果这都日上三竿了却不见大小姐出来。

  她可是足足进去催了五趟，每次都被贴身丫头打发了出来。

  “罢了。你不用去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一脸踌躇的丫头。

  “叫你请个人都请不出来，没用的东西！”她骂道。

  小丫头一脸苦色。

  这……她其实也是很为难的。

  “芸娘，你去会会这顾府嫡小姐！”她将胳膊从一旁婆子的怀中抽出，细长白嫩的指向立在一旁的妇人。

  这妇人看着甚是眼生。

  怯怯的立在张氏与那婆子身后，实在不是个能担当大任的角色。

  那婆子睨了她一眼。

  一身土里土气儿的，哼。还妄想争她的宠！

  “夫人。”她道。

  “不如……”她往张氏身旁凑了凑，扬着一脸褶子略带讨好的说道。

  不如让老婆子我去会会那小贱人吧。

  但她那余后的话儿还未说完，便被张氏用眼神制止住了。

  这眼神带着些子轻视与嫌恶。

  她心中一怔，暗道不好。

  “崔妈妈莫不是忘了，上次差你办的事儿可有如实完成？”她斜眼睨了一眼那婆子。

  “这……”崔妈妈这次的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件事原本就是她的短板，她也不知为何就被那小贱人摆了一道儿。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在张氏的眼神下慢慢地向后移了移，露出了被她挡在身后的芸娘。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浅褐色牡丹褂子，下身搭着一条深绿布裙。

  她抬了脚小心翼翼的往前移了几步，然后在张氏跟前停下。

  “是。夫人。”她垂头，而后轻移着步子越过准备去传呼却又被张氏制止停下的小丫头。

  余下几人无不睁大眼望着将要进府门的妇人。

  张氏略带期待。

  崔妈妈却是满脸愤愤。

  忽的，她在堪堪入府的那刻停了下来，而后避在一旁。

  “大小姐。”她沉声唤道，身子微佝。

  随即，顾清欢便从府内跨了出来。

  崔妈妈勾了勾唇。

  二姨娘张氏则是轻呼了口气，这小祖宗终于舍得出来了！

  顾清欢抬眸看着立在一旁满是谦恭的妇人。

  眼生，不简单。

  这是她对这妇人的第一印象。

  她直觉这是个硬角色，一直被她这个嫡小姐审视般的盯着，那妇人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顾清欢皱皱眉，目光从她身上移了开。

  “二姨娘。”她朝着马车走去，小荷紧跟其后。

  二姨娘瞧见顾清欢没有继续关注那妇人后便略松了口气。

  “快过来，快过来。”她将宽大的袖口往上拢了拢，右手扶着左手手腕朝着顾清欢招手。

  嫩白手腕上带了好几只镶着翠绿祖母石的纯金镯子，花花绿绿的，好不耀眼。

  “快，快来，再慢些怕是要耽搁了时辰。”二姨娘张氏率先在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顾清欢随即也踏了进去。

  跟随的丫头婆子都被遣在了另一辆马车上，这里只留了之前那个妇人。

  “芸娘，给小姐添茶。”张氏唤了声。

  那妇人也便直了腰为主子添了香茗。

  此时马车也已经出了十二巷到了东兴街，但这显然不是去苏府的路。

  顾清欢将帘子撩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角。她皱了眉，因为原本热闹的街巷竟是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

  “哟。这些子人竟是比我们还赶得急。”她顺着顾清欢的视线朝外看去，一边抠着指甲说道。

  顾清欢一愣。

  她怎么会忘了，婚礼之前轿子是要绕行朱雀街的。

  “快些罢！”张氏朝外吩咐着。“若是耽搁了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苏侍郎新娶的这位原是楚家的二小姐，结果后来楚家没落了，才晓得她是楚家抱养来的。”她说道。

  顾清欢也静静的听。

  “这女子也确是个人物，那楚家勾结敌国还是她给苏家报的信儿。”

  “结果与那苏侍郎一见钟情。”她兴味的笑笑。

  “说起来，她名义上的姐姐可还是苏侍郎的发妻呢。结果后头不知什么由头便死了。”

  “倒是成全了她们两个，要不然我们今个儿还没这热闹凑呢。”她从腰间拿出帕子放在嘴边浅笑。

  顾清欢闭了闭眼。

  成全？

  原来在外人眼中她的死竟是成全？

  成全什么？

  成全苏伶这个绝世佳人兼铲除敌国叛徒的女子坐上了原本属于她姐姐的位置吗？

  她将放在马车正中小几上的茶杯拿起，浅浅泯了口后放下。

  “你看，这朱雀街到了。”张氏对着顾清欢说道，虽然之前那些言论并没有引起顾清欢搭腔。

  “确实是。”顾清欢也打开了帘子。

  车速在此刻慢慢的降了下来，并不是她们要在此停靠，而是这观望的人太多，导致连马车也止步不前了。

  “在这儿停下吧。”顾清欢朝前吩咐着。

  原本还想叫车夫往前赶赶的张氏也缄了口。

  倒不是她刻意巴结顾清欢，而是这挤在人群里的感受实在是不怎么好。

  马车在街边停下。

  顾清欢踩着脚踏跳下。

  张氏却让婆子去定附近靠街的茶楼。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朝人群中挤的顾清欢，两旁如潮涌的人群险些要将她淹没。

  但她却是丝毫没有上去帮忙或者是训斥的想法，并且她似乎乐在其中。

  “挤什么挤。”被挤开的人骂骂咧咧。

  大老爷们见着这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有些热心又有些倾慕这姑娘的年轻男子反而在一旁帮衬。

  “感谢。感谢。”她一边朝里挤一边对周围人道着感激。

  但妇人们显然是看不得这样的做法，特别是好些年轻俊俏的后生都往那一团涌去了。

  “狐媚子。”她们纷纷嗟了口，也是不甘示弱的往前挤去。

  苏侍郎年轻俊朗，侍郎夫人容貌绝色。

  这本就是一大眼福，若是再抢到分撒两旁人群中的喜糖喜娟……

  那可是极好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