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小丫头振振有词，沈霓裳竟无言以对，只好乖乖随她摆弄。

  最后，妙真取来一条碧蓝色披帛给她披上，终于大功告成，几个丫鬟簇拥着她，行了出来。

  司夫人也不知在何处换了一身极华丽的妆扮出来，依旧是各色深浅浓艳不一的红，但穿着她身上却并无半点俗气。

  沈霓裳看着司夫人眉间的大红六瓣花胜，心里略自在了些。

  “不错，”司夫人审视了一番露出满意笑容：“做得好，妙真小翠，伺候的都有赏——”

  几个丫鬟齐齐福身谢赏。

  “夫人，我就不用去了吧。”沈霓裳很诚恳的推脱。

  今日张家来下定，还不知大夫人会如何应对。

  她这一去尴尬不说，也没什么意思，尤其司夫人这一脸的“唯恐天下不乱”，看戏的本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是于她而言，已经同她没关系了，何必还去掺和。

  “干嘛不去？你不去人家还以为你怕了，那两个小丫头既然敢算计你，今日就该去打打脸，也好叫她们学个乖！你如今是我的人，我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司夫人一面说着一面朝外行，“还不跟上。”

  沈霓裳只得跟上，略一思索：“夫人的意思是张家这事同二小姐有关系？”

  司夫人斜她一眼：“你以为是谁出的主意？沈如彤肚子里还生不出这些弯弯绕绕。”

  沈霓裳点点头，她之前也不是没怀疑，但事情已经出来，只想着如何解决，也没空去思量这个。

  再一想也明白过来，就沈如彤那样的性子，沈秋莲只怕是巴不得她早日嫁出去，且那一日，自己也没给沈秋莲多少面子，她这应当是一箭双雕之意。

  说不得还是一箭三雕，这一计若是她没有把握能入大夫人的心，也不会莽撞提出。真要成了，大夫人心里也会对她高看或是满意三分。

  不过如今她这边生变，就不知沈秋莲能讨到多少好了。

  “莫要轻易看低任何人，”司夫人淡淡道：“有些人是不如你，你可以看不起她，但不能看低她，要知道这个世上往往能咬到你身上才被你发觉的人，多数是你看低的人。往往这些人才会让你降低警觉。吃一次亏，就学一次乖吧。”

  沈霓裳默默点头。

  这次确是她大意，的确司夫人所言，她明明猜到彼此立场不同，可她没有将沈如彤沈秋莲看做对手，差点吃了大亏。

  “以后不会了。”她轻声道。

  “日后在这府里，没人能动你。”司夫人莲步款款前行，神情闲适，“可出了这个大门，你能靠的便是你自个儿了。”

  沈霓裳看她一眼，默默不言。

  她听出来了，这是司夫人的一句承诺。

  一行人一直走到外院待客的厅堂外，外面守着的丫鬟见得她们正欲朝里面转身，妙红一个步子过去笑嘻嘻的拉住：“跑什么？我们夫人又不是外人。”

  那丫鬟张口欲叫，另一个丫鬟伸手将她的嘴利落捂住，拖到另一边。

  妙真分外温和道：“不必通报，我们自己进去就是。”

  整个过程配合默契，甚至几人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就完成了。

  而司夫人更是看也未多看一眼，见道路清通，就气质昂扬，仪态万方的迈了进去。

  沈霓裳同玉春默然对视，然后默默的一前一后跟上。

  在这一刻，玉春蓦地生出些危机感，她这样笨，有一天会不会被嫌弃？

  还没到廊下，厅堂里的声音就传来。

  正是气急败坏的沈如彤：“……为何不行？你们张家想出尔反尔么？张少寒你别欺人太甚，那个贱蹄子有什么好，不过就一张狐媚脸——”

  贱蹄子？

  是在说她么？

  沈霓裳垂眸淡淡而笑。

  司夫人蓦然轻笑一声，惊动了厅中众人，沈如彤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站在座前朝外望来。

  沈霓裳瞥了眼沈如彤，只见她穿着海棠色的十二幅织金仙裙，两侧黛紫色凤尾飘带长长曳地，同色的裙腰将腰部紧紧束起，显出凸显出几分少女身型的窈窕，比平日里要出彩许多，看得出是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那侧脸上贴的几片水滴形极花型的金箔花胜，虽然显得极华丽……没想到小翠方才才说过，马上就见识到了。

  她并不在意沈如彤说什么，在她眼里，这不过就是一个脑子不聪明又缺少教养的少女。

  她不过是命好，可人的命运也是会变的，好运不会永远跟随，最后终究决定命运好坏的还是你自己。

  可是她这样想，司夫人却不同了。

  就在沈霓裳看了一眼垂眸时，她已经行到了门前：“方才大小姐说什么我没听清，还请大小姐再说给我听听。”

  一屋子的人目光先落到司夫人身上，又再落到跟在司夫人身后两步远的沈霓裳身上。

  厅中当中坐的是大夫人，右侧是沈家人，左侧是张家人。

  左侧两个妇人在上首，一个看起来应当是张少寒的母亲，一位看起来似是亲戚。

  张少寒坐在两人下首，他的对面依次分别的容色端庄的大少奶奶，然后是沈如彤，在沈如彤下方，还有一个低着头，穿水红裙子的瘦高少女。

  沈如彤正气势汹汹的站在座位前，被司夫人这样似乎轻描淡写的一问，她霎时滞住，胀红了脸。

  沈霓裳让那个坐在沈如彤下首的少女抬首起来，两人目光触了触，那少女又低了头。

  这是沈府真正的大小姐沈秋玲，比沈如彤还大两个月。

  沈秋玲并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娟秀，不过她身形高，人也偏瘦，故而面相显得有些单薄。

  看到沈秋玲出现在这儿，沈霓裳也猜出沈如彤最先那句质问的来处了。

  大夫人想让沈秋玲代替她原本的位置。

  沈如彤被问得哑口窘迫，她再大胆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跟司夫人对上，司夫人可不会给她留脸面，到时候她只怕会颜面无存。

  她不敢吭声了。

  “你怎么来了？”大夫人面上神色淡然，但仔细也能听出一丝逐客和警告意味，“眼下有客，不可缺了礼数。你若有事，还是改日再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