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穆清问得直白。

  罗才眸光闪了下，下一刻，五分笑嘻嘻五分懒洋洋回道：“谁叫小丫头被你缠上了呢？原先看你有三分不顺眼，不过如今少了些，只有一两分了，也就勉勉强强吧。”

  “你没说真话。”穆清噙笑看了他一眼，用手中的木材拢了拢篝火。

  罗才略僵了下，干咳一声：“信不信由你。”

  “你整日都带着面具，霓裳见过你的模样么？”穆清抬眼瞅他。

  罗才嘿嘿一笑：“没。”

  他倒是不介意让沈霓裳看，但沈霓裳从未提过，他总不能自个儿揭开面具，说你来看看我的模样吧。

  虽然他对自个儿的相貌还是很有几分自信。

  想到这点，他又瞄了穆清一眼，虽比这小子不如，可也差不太多吧。

  “想看不？”罗才忽地起了兴致问。

  “不。”穆清添了篝火，小心挪开了些，“我练会儿功，待会儿换你。”

  语毕，不待罗才再说话，便盘腿阖目而坐。

  罗才好不容易起了兴致，没成想人家根本不好奇，一口气憋住，瞪了一眼已经完全进入运功的穆清，嘴角无语抽了下，只得悻悻地守起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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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才说得果然无错。

  还未到午时，他们就已经到了。

  见罗才停下脚步，沈霓裳举目四望了下，从穆清背上下来，四周是茂密的树丛，不远处青山葱郁，入目之处，处处层峦叠嶂，植被很是茂密。

  显然，这一处的海波比早前他们经过的地方要低上至少两三千米。

  可是眼前根本无路。

  茂盛的植物几乎长满了每一处角落，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更别说是路。

  周遭除开这些山，就只似乎不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流声，但影影绰绰，听不大分明。

  “是这里？”沈霓裳有些疑惑。

  罗才掏出两块布巾，几分无奈歉意：“这是规矩。”

  穆清同沈霓裳对视一眼，接过绑缚好遮住视线。

  “等我回来。”

  丢下一句，罗才便远去。

  隔了两刻钟，脚步声悉索传来，听声音，除了罗才，应是还有一人。

  “丫头跟着我走。”罗才拉起沈霓裳。

  另一人也拉着穆清，在前头引路。

  不多时，眼前光亮一暗，丝丝幽凉湿润的气息传来，沈霓裳知晓，他们应该接近了一处水源。

  同罗才一道来的男子拉着穆清上了一艘小船，紧接着，罗才同沈霓裳也上去了。

  小船慢悠悠离岸，晃悠悠地顺着水流朝那幽深处而去。

  坐在小船上的沈霓裳侧耳倾听，除开竹篙划水的声音，四周静谧一片，气温也骤然间下降了好几度，有凉意的风从身畔拂身而过。

  偶尔有蝙蝠惊动飞过的声响传入耳中。

  沈霓裳明白了。

  没有说话，穆清只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也不发问，安安静静地跟随小船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渐渐明晰响亮。

  下一刻，即便是隔着黑布，也感觉到眼前光亮大作。

  奔腾的水声近在眼前，“哗啦啦”不绝于耳，显然水流甚是湍急。

  小船剧烈地颤动一下，下一刻，便顿住。

  两人下了船，又走了老长一段，这一段路却极平整，这才停下步伐。

  “可以了。”罗才笑道。

  沈霓裳缓缓摘下布巾，眼前有些花，先有些不适应地闭了下眼，而后再睁开眼，蓦地呆住。

  远处红叶胜花，近处碧海泛彩。

  清幽碧透的流水冷峻飘逸地无声流动，犹如一块最上等的翡翠铺陈在天地之间，阳光洒下，碎金点点，波光粼粼，乍眼看去，只觉碧绿清透至极，绿得让人心醉，但再一细看，却是五彩斑斓蕴含，鹅黄、墨绿、深蓝、藏青……斑驳交织，迷离梦幻，只让人以为置身于仙境。

  清澈见底的水下，有虬枝屈伸的斑驳老树，水面上则是一条由芦苇组成金虹般的长长飘带。

  秋日的金色染红了芦苇，纤长优美的一株株芦苇带着雪白的絮花，在秋日午后慵懒的阳光下，随风轻展摇曳。

  漫山遍野的红叶彩林，近处色泽梦幻般的水，还有这一条犹如仙女遗落凡间般的芦苇飘带，组成了一副令人惊艳至极的绝美画卷。

  穆清看呆了眼：“此处……是何处？”

  太美了！

  美得让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人间能有的景致。

  一瞬间，他想起了昨夜沈霓裳提到过的四字。

  人间仙境。

  这一刻，他深深觉得此处应是当得起这四字。

  震撼惊叹之余，回神过来，穆清扭头朝沈霓裳看去。

  沈霓裳的面色却有些奇怪，视线定定地望住水中的一处，穆清顺着望去，发现沈霓裳的视线落处，正是那水底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斑驳老树的树根位置。

  碧中透着五彩斑斓的水中，水底灰白一片，便是一片落叶也清晰的脉络可见，老树三尺余长，枝桠仍在，树根的形状却甚为奇特，从这个角度望去，宛若一个长满胡须，正在挤眉弄眼笑的笑老头人脸一般。

  “霓裳？”穆清唤了一声。

  沈霓裳震了一下，下一刻，偏首过来：“何事？”

  “怎么了？”穆清觉着沈霓裳似有些心不在焉。

  “没事。”沈霓裳回了一句。

  回答了穆清，沈霓裳用视线将周遭景色再扫了一圈儿，最后在水底老树上落一下，终于确定，这的确是她昨日见过的景象。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原来岐山族的族地果真是在这一处。

  高原上的宝石，崇山峻岭中的明珠。

  汇集了世间最美最灵性多变的水，真正的人间仙境。

  前世她无数次心向往之，却注定永生都不可能亲身得见的地方。

  黄山归来不看山，九寨归来不看水。

  她曾翻阅了无数的影像图片，每每赞叹不已，却是心生遗憾。

  可这一刻，她却有些怔然迷惑。

  昨夜醒来，震撼仍在，但她只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些看到的极致美景，她也当作是原先看过的影像化作了梦境。

  可此刻，她无比确信，她看到过的影像资料中，绝无那一根形容如此别致的水下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