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大哥，大哥……”沈霓裳低低唤了两声。

  欧阳泽明没有应答。

  沈霓裳心中一紧，艰难起身，四下摸索了下，自个儿身侧是冰寒的峭壁，欧阳泽明身体外侧却是悬空。

  他们竟然是落在裂缝的半壁上！

  最后落下那刻，也是欧阳泽明护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巨大的冲击力！

  自己却晕了过去。

  而在他们身侧，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沈霓裳抬首望了望落下的位置，早前地震引发的雪崩已经将冰缝的入口完全封闭。

  此刻上下黑黝黝一片，半点光亮不见，也看不清掉下来有多深。

  果然计划没有变化快。

  祸起无端，他们二人在毡包中本应是最安全，谁知冰缝竟然就裂在他们脚下……

  想起出去探路的凌飞花寻三路人马，沈霓裳不免又提起心来。

  虽说早就同他们说过雪崩的存在，也说了如何察觉如何躲避，但万万没想到他们遇见的这一场雪崩居然会是地动引发。

  这样是雪崩威力不可预估，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躲开？

  一番忧心后，思绪返转回来，见得四周漆黑冰寒一片，沈霓裳不由苦笑。

  如今这般境况，哪里还容得她去忧心他人，先唤醒欧阳泽明才是正经，这般低温下，不可久睡。

  脑后还闷闷作痛，脑子也晕乎乎地，沈霓裳强打起精神，伸手摸到欧阳泽明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可欧阳泽明还是一动不动，半分无回应。

  沈霓裳怔了下，又加重几分力道，不敢大声，弯腰凑近欧阳泽明耳畔唤了几声。

  欧阳泽明半分无动。

  沈霓裳一愣，蓦地觉察出不对，伸手顺着欧阳泽明的身体从上往下查探，待摸到左侧大腿，便是陡然一震！

  “大哥……”

  语声颤颤惊骇。

  欧阳泽明左侧大腿之上，一截冰棱生生冒出，好似从腿上长出一般，虽然看不见，但沈霓裳清晰的摸到了冰棱从肌肉中扎穿刺出的模样，不用看，就能想到那样一副场景是多么可怕！

  因为温度过低，冰棱刺穿肌肉后便很快冻结，就连流出了血也冻成了冰，所以晕晕乎乎当中，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减少到了最低，让沈霓裳一时没有察觉，只以为欧阳泽明是因为冲击力而晕过去了。

  摸清楚欧阳泽明的情况，沈霓裳止不住的手发抖。

  人体大腿上有大动脉，她现在看不见，也没办法辨清欧阳泽明究竟伤到何处，可她却是知晓，无论如何，这样的伤势，有没有伤到大动脉，大量失血之下，这般低温状态下，欧阳泽明都坚持不了太久！

  怎么办？

  抬首是不知多高已经被雪层不知覆盖了多厚的入口，低头是不见底的冰川深渊……

  心房在止不住的颤栗惊惧，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恐惧！

  她对司夫人有多么重要，欧阳泽明对欧阳雄就有多么重要。

  她不能让欧阳泽明死！

  半壁上凸出去这么一块只堪堪容他们两人的身体，沈霓裳在内侧，脚还能挨着实处，而欧阳泽明的一只脚靴子掉了，袜子似乎也磨破了，就那么无力的悬在半空中，沈霓裳想去够也没能够得着，只碰到了一片破裂悬垂的布片，整个人就差点重心不稳掉下去。

  到最后，沈霓裳将欧阳泽明重头到脚你能摸到的地方都摸了一遍，发现处了左大腿上那根穿透肌肉的冰凌外，另外还有一些擦伤，其他似乎并没有别的严重伤势，心里才稍稍跳得缓了一分。

  冰壁上还有些突起不平的地方，零零碎碎挂了些毡包碎片，在他们脚边还压了一层毛皮，沈霓裳小心翼翼将这些能用来取暖的物品都取了下来，咬着压将欧阳泽明的身体裹了起来，又脱下身上的皮袄，再包了上一层，虽还是没觉出欧阳泽明身上有多少暖乎劲儿，但她能做到的暂时也只能到此了。

  将欧阳泽明上半身抱起来，放到自己怀中，沈霓裳狠了狠心，用力朝欧阳泽明人中掐去！

  “大哥醒醒，醒醒，不能睡！”沈霓裳迭声急急低呼。

  使了几回力道，可怀中人还是呼吸微弱，一丝反应都无。

  就连那呼吸，都是在这般漆黑万籁俱寂的空寂中，才能让人觉察出几分。

  沈霓裳怕欧阳泽明低温，能保暖得都用上了，整个人也裹得厚厚地，除了悬空的那只腿正好是被冰凌扎穿的左腿，她不敢动，其他部位也只露了一张脸孔出来，偏偏欧阳泽明呼吸微弱已极，每每沈霓裳都错觉他是不是已经没呼吸，心悬到喉咙口，也没法去摸他的脉搏心跳，只能颤颤地伸出冻得木木的手指在他鼻端感受。

  每当感受到那一丝微微的气息，沈霓裳都几欲热泪盈眶！

  前一刻，因为对方还一丝气息而侥幸欣喜，但下一刻，为对方微弱近乎于无的气息，又一颗心高高悬起！

  面对着怀中怎么唤怎么掐也不醒的欧阳泽明，沈霓裳只觉心房抽痛般无力，她只能紧紧地将欧阳泽明的头抱在怀中……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那么努力想活下去，想好好地，自由自在的活一世，难道错了么？

  作为李霓裳的那个她，虽然从来不讨喜，但扪心自问，她一生从未欠人半分，也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之事。

  而这一世的沈霓裳，也并不是她求来的。

  这一世，她也从未主动算计过人，更没有存心害过人。

  为何会有这么多艰难，这么多苦痛？

  每次她都用尽了力气让自己站起，可每当她觉着已经让自己坚强站起的时候，上苍就会落下新的伤痛和离别……

  她做错了么？

  她不该来这雪山，不该答应义父让欧阳泽明随行？

  胸口好似闷着一座欲喷薄而出的火山，可偏偏一片漆黑冰寒中，让她寻不到那个喷发的出口，想嘶吼想大叫想痛哭，可是四周的漆黑冰冷提醒她身处的现实，忍耐住兴许欧阳泽明还有一分生机，若是再次雪崩，才是真正是生机断绝！

  不知不觉，眼泪滴滴滑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