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蕹城边界半山村。

  沈霓裳已到此两日。

  数日前罗才接下活计忙活了三日，最后交到沈霓裳手中的不仅有欧阳泽明的经络图，还有自个儿的经络图。

  若非时间不待，连赛戈朗罗才也想里里外外摸一遍。

  后来沈霓裳同罗才说来接下来打算去十万大山一趟，罗才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回族。

  老族长时日无多，罗才嘴上虽嫌弃，却还是放心不下。

  既然要去伴兽族，沈霓裳便提了提库尔丹的心疾，问罗才岐山族中可有办法，罗才详细问了病情后，道族中有两位长老专攻心疾，或许能有法子。

  最后两人商议好，罗才方才匆匆离去。

  拿到两份经络图，沈霓裳细细比对了一番，果然如她所料，两人的经络位置及气血走向虽大部分相同，却也有少数细微差别。

  修改功法非一日之功，须得好生斟酌思量，沈霓裳也没着急，收好图后，就带着几个丫鬟跟着桃花坞的人来了这半山村。

  沈霓裳打算好好陪司夫人几日。

  司夫人服下圣莲子后，同之前也无甚变化，依然是那副安静沉睡的模样。

  妙真同乌歌每日都定时替司夫人按摩翻身，故而虽有消瘦，但肌肉肢体却还保持柔软弹性。

  沈霓裳看着心安也有几分担心，如今的司夫人让她不禁想起之前的长公主。

  长公主沉睡三年形销骨立，若是司夫人一直不能醒来，不知会不会这样一直消瘦下去，之前一心只担心能否寻得圣莲子，这些细节性的问题，都没来得及想。

  等再见到罗才，须得问问才是。

  在山上住了两日，除开司夫人这桩外，在山上的日子倒是难得安宁清净。

  来之前，虽然欧阳雄说此处安全，但沈霓裳多少也有些担心。

  毕竟于正信同邱子傲这两人都是半山村出去的，即便于家多年前就偷偷搬走，但能养出邱子傲这等地痞无赖的地方，人心也未必能多淳朴。

  如今于沈霓裳而言，司夫人是她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处软肋。

  等真正到了这处，沈霓裳才真正放下心来。

  半山村位于深山，虽属蕹城治下，但所在之处已同茂国接壤，相邻的一座深山便是茂国境内。

  几座山上只有半山村一处村子，且只有一条崎岖险要山路通往山外，村里原本有三四十户人家，几乎一年都难得出山一次。

  似邱子傲这般的，还真是个例。

  而这原本的三四十户如今也迁走了大半，如今村中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无亲可投者。

  原来之前邱子傲一事发，不仅欧阳雄派了人手来查探，后来又来一拨人查问，据说这拨儿人神色倨傲态度不善，不知怎地村里就传出了邱子傲在外头惹了大事跑了，人家要寻仇拿村里人出气，山里人一个村子多少沾亲带故，以讹传讹的流言一出，稍微有些能耐和门路的就都拖家带口的走了，反正都是靠山吃山的山民，另寻一座山过日子便是。

  据桃花坞的人打听，不少村民都朝茂国那边去了。

  这样一来，半山村就只剩十来家，还都是年迈无力或是有病残疾的人家。

  欧阳雄修的院子离半山村隔着半个山头，直到房子竣工，半山村也没一个人过来好事打听过。

  听妙真讲了经过，沈霓裳也有些无言。

  后来到半山村打听消息的人应该是穆东恒派出的人手，牧清将邱子傲交给穆东恒，穆东恒从邱子傲口中得知真相后必然会派人来半山村验证，但此际穆东恒心中已是信了九成，自然恨毒了邱子傲，派出的人对问话的村民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而邱子傲是何种德性，村民心里当然也有数，所以这般谣言虽说荒谬，但也并非毫无根据。

  当然是宁可信其有，远离祸端为上。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也算不上坏事。

  剩下的村民不多，又被吓破了胆，更不会没事朝山外走。

  而半山村的村民已经多年不同外间联系，如今衙门里连户籍都不全，相当于黑户，这样外间也不会没事寻到这山里来。

  至于唯一知道有个半山村的穆东恒，现在事情已了，也不会还记得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山村。

  至于落在穆东恒手中的邱子傲，想必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沈霓裳安安静静过了两日。

  两日间，除了接过妙真和乌歌亲自替司夫人翻身按摩，剩下的时间除了留出固定一段用来打坐增长魂力，其余的皆用来思量如何修改功法。

  偶尔独自踏着残雪，在附近闲庭当步。

  青山连绵如黛，鸟鸣山涧清幽。

  心境倒也难得多了几分安宁。

  又过了一日，沈霓裳等的人终于到了。

  司云生跟着桃花坞的人迈进院子，一看到沈霓裳，神色便是一顿，脚步也停住，却未出声。

  沈霓裳看着司云生淡淡而笑：“表哥。”

  司云生望着沈霓裳，须臾，垂下眸子，语气轻轻：“姑姑在哪儿？”

  沈霓裳不做声。

  司云生不吭气，也不看她。

  “在房里。”

  沈霓裳转身入内。

  司云生跟了进去。

  到了床前，沈霓裳让开身形，司云生一步步走近床边，站定，眼眶微红。

  站了半晌，司云生转身面对沈霓裳：“你说有法子救姑姑，可是真的？”

  沈霓裳轻点了下头，看床上的司夫人一眼：“要救娘，须得两步。第一步已成，眼下就等第二步。”

  两步？

  司云生怔愣下，跟着看一眼。

  当日司夫人气息全无，他只当……后来对沈霓裳发泄一番就离开了。

  人已经不在，其他的于他也无意义。

  这几月，他一直没下过船，直到收到了桃花坞的传信，才匆忙赶来。

  “娘的身世你早就知晓，娘眼下并非死去，而是离魂之症。”看着司云生露出惊愕，沈霓裳颔首缓声，“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同娘的身世有关，娘的魂魄应当就在魂族。我已经求得雪族圣莲子，可保娘的身体数年不毁，只要在这期间寻得魂族，娘或许就能有回转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