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遥

  穆白是无法体会许衍所说的这句话的，因为他对醉梦轩的了解实在太少，接触更少。

  不过在看到‘醉梦轩’三个大字时，他除了立刻想到陌上溪外，马上便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老人，一个至今都令他看不懂的老人，白苏。

  当初，仅因他有常人所不及的炼丹天赋，其便将一生的炼丹心得全部交付于他，的确令穆白疑惑至今。

  他曾经不断怀疑白苏的目的，但却实在猜不透其心中所想，因而，白苏也成了他最看不懂的几个人之一。

  甚至于，正是因为白苏此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穆白的道心都受到正面冲击，险些因此而崩溃，也因为其此举，令穆白的心性，有了些许潜移默化的改变。

  可以说，这个老人，与穆白不过数面之缘，但对其所产生的影响，无疑极为深远巨大。

  这种影响，直接作用在其对事物的认知，对人性的思考之上，换成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便是作用在穆白的世界观上。

  ……

  相比于小燕都的醉梦轩，神农域的这间醉梦轩，无疑更为繁华，其内可谓别有洞天。

  放眼看去，行人穿梭如织，灯红酒绿，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很难想象，在醉梦轩恢宏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的是渗入点滴的细腻。

  进入醉梦轩，穆白便一直紧跟在许衍身后，一路沿着楼梯向上，穿过成片的舞池酒肆厢房，最终来到一片巨大的幕台前方。

  穆白微微蹙眉，他终于明白，所谓的丹赛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举行了。

  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周围的看席已稀疏坐有几人，他的眉头不由再是一蹙，他讨厌这种曝露在人前的感觉。

  不过想到比赛胜出的奖励是生机丹的丹方，穆白还是纵目看向那片幕台。

  在射日山时，本源之火虽然吞噬了生机焰火，得到转化生机的能力，但对穆白而言，却也只能保持体内原本的生机不再流逝，想补回损耗的生机，亦或者更近一步，却是没有任何可能。

  然而，若是能得到生机丹的丹方，这个问题，却便能迎刃而解了。

  穆白曾了解过生机丹，这是一种二阶一级丹药，炼制并不复杂，但丹方却早已失传，属于那种传说中的古丹。

  当听闻许衍提到在比赛中胜出的奖品会是此丹的丹方之时，他便颇为意动，故而才会与许衍来到此地。

  前方，幕台很宽广，摆满丹炉、宝药，想来此地应是经常举行丹赛，幕台上正盘坐着数十道人影，老少皆有，却都是炼丹师。

  此刻比赛尚未开始，许多人都还在闭目养神，静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丹赛。

  穆白暗道来的及时，许衍似对此早有预料，道，“小友若是感兴趣，可以前去一试。”

  穆白点头，向许衍询问清楚比赛的相关规则，以及某些禁忌，便缓步走向那幕台。这种丹赛属于助兴节目，并没有太多限制，只要是炼丹师，都可以参加。

  不过也是因此，能参加这种丹赛的炼丹师丹术修为都不会太高，不可能有宗师境界之修涉入其中，就连大师中后期的炼丹师都甚少。

  故而，最终胜者的奖励，才会是二阶一级的生机丹丹方。

  登上幕台前，有人特意检验核定了穆白的丹术修为，确定其正是术师前期，才让他登上幕台。

  在指定的位置盘膝坐稳，穆白向四周扫看一圈，发现他正坐在幕台边缘，后方便是幕台尽头，向上又是一排悬空楼阁，从看台上看来，这个位置并不显眼，当即轻轻点头。

  四下看过，他轻轻闭上双眸，静待比赛开始，心中全无杂念，始终平静如水，对他而言，这样的比赛并无任何意义，他的目的只是那张丹方。

  也不知过去多久，穆白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微响，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更是扑入脑中，下意识得，他霍然睁眼，看向身前。

  只见随他看去，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正好将一只装满药草的乾坤袋放在他的身前，然后颤巍巍的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那老人的侧脸，穆白双眸蓦然一凝，心头更是猛地震动，下意识得，他道，“等等。”

  那老人颤巍转身，佝着腰，垂头埋下一张枯树般的面孔，沙哑道，“敢问这位大师还有何吩咐？”

  老人声音微弱，态度却是十分恭敬。

  穆白没有回答，脑中却是轰轰作响，他紧紧盯住眼前的老人，突然变得口干舌燥，张嘴数次，他才试探性的道，“白前辈？”

  老人身躯一震，霍然抬头，看向穆白，却正是白苏无疑，只可惜，相比于当日，其仙骨全然不存，此刻便如一个普通老仆，甚至，连仆人也不如。

  只看了一眼，老人便匆忙转身低头，道，“大师认错人了，老奴不姓白。”

  穆白摇头，越发肯定，他匆忙起身，扶住准备离开的老人，低声道，“白前辈，是我啊，穆白！”

  说着，他挥袖在眼前一抹，露出真容，看着神色蓦怔的白苏，咬紧牙道，“怎会如此，这不过数月时间，前辈怎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你！”白苏一怔，随即匆忙低头，黯然沙哑道，“你快放手吧，不要和我一个糟老头扯上关系。”

  说着，其轻轻掰开穆白扶在肩头的双手，颤巍转身，再度准备离开。

  “前辈！”穆白凝紧双眉，暗怒道，“到底发生何事，陌上溪为何要如此对您！”

  “你还是不要说了，从未发生过任何事，老奴今日之状，也绝非少主所为。”

  白苏身形微顿，道，“穆小友，你我相见便是缘分，如今，老奴也没有资格再奢求你能拜我为师，只愿你能在丹道固守本心，不要误入歧途。”

  穆白不言，缓缓松开双拳，少许蓦然抬头，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数道身影，目光定格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之上，眸内闪过一丝冷意。

  白苏也抬头看去，一目之下，匆忙躬身，道，“少主。”

  陌上溪不言，轻轻看了眼穆白，再看向白苏，道，“跟我走。”

  说话间，其已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穆白转向陌上溪，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白前辈到底是在何处待你不足，需要你如此羞辱于他？”

  “醉梦轩从不养废人。”陌上溪身形微顿，回头看向穆白，目光平静，但其深处，却比第一眼更加复杂，只是这缕复杂，却是无一人察觉。

  “你……”穆白微怒，他自然能看的出来，白苏如今已无修为在身，其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由中，他联想到年前发生在醉梦轩的那场袭杀，凝眸喝道，“他是为了保护你！”

  “那又如何？”陌上溪转身，走向远处，白苏回头深深看了穆白一眼，旋即抬步跟紧。

  穆白身躯微震，凝眸盯住几人远去的背影，良久，才走回远处坐下，心底已是一片冰冷。

  他实在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可敬可爱的老人，竟会落得眼前这番结果，不但修为尽失，成为废人，更要拖着残累之躯，去为奴做仆！

  而原本他以为陌上溪此人也只是生性无情，但现在看来，此人不但无情，更是无义，念及于此，他甚至觉得在当日冒险救下此人，是个完全错误决定。

  只是，哪怕此事涉及白苏，却完全是醉梦轩的家事，以他的实力，根本便无力插手。

  许久，穆白才无声一叹，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

  ……

  一间静室，陌上溪搀扶白苏坐稳，转向身后，目光蓦然变得阴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你等照顾白老，你等便是如此照顾？”

  其身后几人匆忙跪倒，匍匐在地，却是默不敢言。

  白苏轻轻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道，“少主不要动怒，老奴今日之境地，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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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溪平复呼吸，道，“起来吧！”

  跪倒的几人闻言，皆悄声站起，却是无一人敢抬头。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陌上溪蹙紧双眉。

  “是柳姑娘的吩咐。”终于有人开口。

  “柳轻柔！”陌上溪目光微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说话的那人继续道，“少主您与白老的关系，醉梦轩人人皆知。”

  陌上溪冷哼，咬金钢牙，蓦然冷笑道，“好啊，她柳轻柔不敢当面对付我，便用这种办法来折磨白老，以此便想羞辱我陌某人？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略顿，他继续道，“看来有些人，还是没能明白，谁才是醉梦轩的少主。”

  “可柳姑娘，乃是少主的义妹。”之前开口的人提醒道。

  “但柳轻柔，可将我陌上溪当过义兄？”

  ……

  静室中发生之事，穆白自然不知，陌上溪等人离开后，他又静坐良久，终于等到丹赛开始。

  这次丹赛，参与者共有一百二十余人，丹术修为最高之人，乃是一名来自姜家的弟子，名为姜洛凰，大师中期之境界。

  这的确令穆白感到颇为讶异，因为他不曾想到，这样一场小小的丹赛，竟会引来姜家人，而且还是在墨轻寒南下的这种特殊时期。

  不过比赛已经开始，他再想退出，已然来不及了，而且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姜洛凰，便放弃生机丹的丹方。

  向那姜洛凰看了一眼，穆白收起思绪，翻手取出金母炉，静静等待最终的抽签结果。

  这次比试，所采用的正是龙头降中的一三降，需要举办方临时为参赛者抽取丹方，而这些丹方所对应的丹药，难度系数都大致相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