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正邪
到日暮时分,快接近酉时了,景大夫却还没有回来。陌衿有些担心了,出了门去,站在院子门口,等他。
白吃站在茅草屋门口,将后背靠在草壁上,双手抱臂,取其一条腿,一双杏花眼不离她片刻,她的每个小动作,他都看得很是仔细。
陌衿觉得,时间很久没有过得这么慢过了,她开始设想各种他遇到危险的场景,每想过一种,都觉得后背发凉,于是又在心底安慰自己,他一定平安无事,下一刻就会回来了。
反而复之,她便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让他独自去冒那些危险,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去。正想着,眼底忽而出现了一个青黑色的人影,她定睛一看,是景大夫,他正站在院门口,左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他也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她的脸色有些焦急,是为他担心了么?
两人目光触碰的一刹那,他笑,她眼底却泛起了一点泪光,又怕他察觉,急忙低下头去。
慕容走近了一些,她才抬起头来,将他的脸上和身上都仔细看了一遍,还好没有见什么大伤,她才松了一口气,对他笑道,“回来就好。”
慕容正要说什么,那边白吃已经向他们过来,问他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慕容将手里的布包裹交到白吃手上,“这是十两黄金。”他复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药袋子,也一并给了白吃,“这个与血薇果的效用相同。”
白吃要打开,慕容按住他的手,暗示他不要在这里打开。
陌衿瞧出他的意思,她也很好奇他带回来了什么,便拿过白吃手中的药袋,抽开系紧的丝带,打开了袋口。
里面装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她看清了那东西后,只觉得一阵反胃。
——那是一块脑浆、一块肝脏和几根肋骨,看大小很像是从刚出生的小孩子身上取下来的。
慕容从她手中拿过那药袋子,重新系好,交给白吃,“此物的用法,不需要我告之白郎中罢?”
白吃接过那袋子,转身向茅草屋后头的药炉子去,他的眸底有冰冷的笑意,这个人分明做了那么冷酷的事,那双眸子却干净得不染一点尘埃,叫他觉得十分的有意思。
待白吃走远了,慕容展臂,轻轻扶住陌衿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不是幼儿,是鬼阴山的白尾灵猴。”
即便是刚出生的乳猴,也未免……太残忍了。方才白吃说的那些话,好似鬼魅一般,忽然回响在她的耳畔,盘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难道,他真的是个邪魅诡谲的人?难道,自己从来没有真的看清过他?
慕容见她不说话,便又向她道,“若你不喜欢我做这样的事,以后我便不做了。”
她低垂着双眸,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心里没有一点底,连语气也失了一贯的沉稳,有些慌了,“小衿,你要真的气我也好,别不理我,好吗?”
陌衿轻轻摇头,抬起双眸,“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可有受伤?”
猴类十分爱护自己的孩子。鬼阴山的那些白尾灵猴格外凶悍野蛮,攻击速度也很快,又喜群居,若是哪一个母亲的孩子被擒,猴群很可能群起而攻之,鬼阴山的地形又不便施展轻功,多少会受一些伤,况且她还不确定景大夫是不是会功夫。
慕容淡然一笑,“只要你不气我,我就什么都好。”
他这么说就一定是受伤了,陌衿的心一下子抓紧了,语气紧张,“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
慕容轻巧的退后一步,她便上前一步,要捉他的手,他又再退后一步,她又上前,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她再要向前进时,他忽而不退了,而是向她迎上去一步,展臂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将她锁在怀中,“我伤在了心上。……你方才怀疑我了,是与不是?”
她点头,“《逆坤方》上写得很清楚,唯一能代替血薇果的便是用幼儿的脑浆、肝脏和肋骨制成的药膏。”
这本《逆坤方》是医界的十大禁书之首,里面记载的尽是些诡谲的药方,虽都有奇效,但用药的材料多半都是禁忌之物。她也是偶然在师兄的书架上翻到过,读了几页便觉恶心,再也读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陌衿眼底忽而一沉,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这书传世的只有一个孤本,你是怎么知道上面的内容的?”
“去年皇城来了一队西域的商队,从他们那里买来的。”他从容的答。
慕容确实买过这本书,毕竟这书上的方子都很邪魅,若是流传出去,总叫人心有不安。
陌衿垂眸,伸出小手,轻轻推开他的身子。
“还生气么?回去我便将那书烧了,此生再不用上面的方子,这样可能原谅我?”他小心翼翼的问。
陌衿不是生气,是方才他抱她时,她感觉到他右手有些奇怪。她拉过他的右手来,掀开衣袖,上臂有三道深深的伤疤,应该是猴爪子抓伤的,还渗着血。
她仰头看着他,“还说没受伤?”
慕容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开心极了,星月般的双眸展开柔和的笑意,“也不疼,我便没细看。”
不疼?唬谁呢!陌衿知道他是怕她担心,也是担心她受委屈,才会为了尽快赶回来,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疗伤。
陌衿转回茅草屋中,拿了些金创药和纱布出来,替他包扎了伤处。落下袖子的一瞬,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急忙低下头,用手擦去。
“回去再为你换好一些的药。”
他见她落泪,心底一疼,垂眸细细看着她,“娘子不生我的气了吧?嗯?”
“就生你的气。你要是再受伤,我便……我便……”
“便如何?”
“便休了你。”她拂袖侧脸,似乎是很认真的样子。
他挑眉,“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将我认作夫君了?”
陌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丢下一句“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便绕到草屋后面,去看白吃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