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这日是六月廿六，正正立秋。

  秋来人难觉，酷日阻其知。展颜早早起来寻了展墨道有物什要去展府取，展墨果然道：“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去取来与你。”展颜拿出早写好的纸笺，上头乃一些展颜自南境带来的东西，不是十分要紧，翻找起来却要些时候，展墨却不知，收了纸笺便骑马而去。

  瞧他走远了，展铭并梨莺秀月等便一道进来了，细瞅瞅，连莱青竟也在。只展颜展铭满脸鬼机灵的样儿，梨莺同莱青满面疑惑。

  展铭背上扛了硕大一包裹，打开来里头红艳艳一片。梨莺不解问：“咱们府里要办喜事么，弄这许多红布红绳做什么。”一面问着一面随手拿起木牒同红纸，笑道：“这木牒上还刻了字呢！”

  莱青见了早心里有了计较，笑问：“只怕大公子自个儿都记不得呢！”

  展颜道：“这回赶得巧了，祖父爹爹娘亲二哥同我都在，怕是最团圆的一回了！”

  话至此，梨莺亦明白了七八分，惊问道：“莫不是大公子生辰？”

  “可不是呢！”

  “怪道小姐一早支了大公子出门，原来是要弄这个。”

  “那是，我可辛辛苦苦弄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叫大哥吓一跳！”语罢似已见着了大哥惊吓不已的模样，忍不住先笑起来。

  “行了吧你，快些开始是正经，你当大哥同你一样呢，没准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展铭将包袱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手里拿了红绸子在展颜面前抖。

  “我晓得的！”展颜嘴里应着，取了红布将剪了花样的红纸包了递与莱青，吩咐其至各屋窗上门上贴了；又取红绸绳递与梨莺，教其捡些显眼的地儿绑上；包里头还有串了各色珠子的门帘，展颜交与秀月叫其每个门上细细挂好。

  因不欲与婚喜相类，展颜特教展铭或雕或刻雕琢了大大小小几十块木板，皆穿线绑绸绳，下头坠上流苏，上头刻的皆是庆生之喜、贺寿之祝的吉利话。为这展铭足足刻了十几日，展颜一时看不过去欲一同刻，展铭想想她身上的伤便算了；展颜要瞒着展墨，此事还不能叫展墨知晓了，是故这些日子展铭真真苦不堪言。

  众人皆忙碌去，你搬凳子他来挂，你糊米胶她来贴，别院忙得如火如荼。展老爷是一早知晓的，早先听展颜话完笑眯眯道“今年墨儿可能过个像样的生辰了，也不枉墨儿疼你”；大伙儿忙活时，还不时来瞧了几眼。

  展将军同展母听之面色略微古怪一阵子，展母终仍是笑道：“辛苦颜儿了，仔细些莫伤了自个。”展老爷瞧了两回后进了他们屋子，不知其说些甚么。故而门口奴才便寻了展颜道：“有客人至。”

  来的正是京都第一招牌的食芳华小东家钱莫休！

  前两日展铭进城时展颜特意嘱其请了他来，并带上两个店里的厨子。钱莫休听闻乃是展颜相邀又是展墨生辰，自是满口应下。今儿清早挑了新鲜食材同两个厨子两个下手，又去自家酒窖里挑了两坛上好陈年酒，方往展府别院赶来。

  到了展府，只见门口挂了两块木牒，上刻“鸿瑞永照”“仙运恒昌”，进了府屋前门后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如何？”展颜同钱莫休一道沿游廊走至屋门处，双手平摊开去，就等着钱莫休夸赞了。

  “不错不错，花里胡哨的，好看好看！”钱莫休四下边看边不住点头。

  展颜一阵气闷，不曾见有这样夸赞人的；却又瞧钱莫休当真是认真欣赏的模样，暗自安慰自个道不同他计较，便问午宴之事。

  钱莫休叫下手将马车驾进院子，吩咐展府奴仆一同将食材搬至后院，展颜瞧一应所需应有尽有甚是满意道：“你准备的倒挺齐全！”钱莫休投去一脸得意洋洋。

  该备什么菜式是路上便一早想好的，食芳华在京都名声甚大，官家大院有甚宴请皆是请了厨子去掌勺，亦有不少是庆生辰的，来来去去的，哪些事宜钱莫休早记得熟透，遂一一讲与展颜听了，展颜不是十分懂这些，听得菜品名称吉利便许了，倒是秀月听闻皆是一副甚是惊艳的模样，叫钱莫休很是受用，索性同秀月议论去，展颜只在一旁喝茶旁听。

  展颜最后听得主食便是长寿面了，忽的高声道：“长寿面得我来煮！”

  二人皆一副怪异模样瞧过来，秀月道：“小姐，你何时会煮面？”

  钱莫休道：“有我食芳华的厨子在，谁会吃你煮的面？”

  展颜听了怒火中烧，又提了声音道：“煮面条有甚么难的？怎么我就不行了？”又冲钱莫休道：“不过煮个面条，味道能差到哪里去了？”

  “你可莫要小瞧了面条，便是同样的面条，烧水的火候，下面的水温，怎样下的面条，煮面条的火候，放油盐的时辰顺序要讲究的多着呢，岂不闻“愈细之，愈细之”便是说事儿越小，做起来便越要精细。”钱莫休甚是耐心，悠悠同展颜细说。

  听他这罗里吧嗦一大同，展颜有些将信将疑，又细想每回吃的面条味善也罢味苦也罢，总不过如此，差别也大不到哪去，不过烧锅水，水开下面，面熟装盘，其间撒些油盐酱醋，竟还有这等门道？

  秀月道：“小姐，今儿有食芳华的厨子在，您便休息罢，保证大公子能吃上长寿面！”

  是能吃上，只是那怎生一样呢？从小未同大哥一道儿过生辰，这回头一遭给大哥过，又拿不出像样的贺礼来，这两日特意跟吴妈学了煮面条，自以为功成了，却不想还有如此一说。

  见展颜默不作声，钱莫休估摸着是想亲手煮了面条教展墨吃，摇头笑道：“依着你所言不过煮个面条罢了，又不是有你无他的事！便是都煮了又何妨？你既有心煮给寿星吃，那我只教厨子煮了给旁人吃便是了。”

  “你家厨子煮的面同小姐煮的面，人家自然”秀月后头的话不再说。

  “这个便看展小姐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