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憨大娘银钱遭骗 俊绣女鞋垫逢嬉
展祁风下朝亦道展铭不日便可回京了。他说这话时面上神色刻板,展颜分明能瞧见眼中骄傲之色。恭宁郡主听闻便真切许多,扬嘴眯眼笑的满足。
展颜暗道:自家父子摆这脸色教谁看呢!便是同大哥不亲,也是赖你们自小把他扔在京中之故,那时忙建功立业,同大哥生分了,这会子就该好生同大哥亲近,还摆一幅威严将军之态,真真是不知好歹。
诚然展祁风是不晓得自家女儿这一番心思的,他心头倒也真是颇为自豪,只是千种心思流转一回,念及展墨出生,终是脸色又渐复肃容之态。
这一番变转恭宁郡主如何瞧不出来,心里头长叹不已。
这番心思展颜打小瞧到大了,摇摇头先回自个儿屋里头去。
屋里秀月正纳鞋垫子,端的是好功夫,针脚密密包边严实,面上儿朵朵云纹绣的齐整飘逸,灰底银边,煞是好看。
“好生精致啊!”
秀月慌的抬起头来,不妨教针扎了一下,无暇理会拿两只手将鞋垫盖了,佯笑道:“小姐回来了?”
打上回莱青训斥后,秀月便似府里其它婢女多称展颜“小姐”,展颜多番纠正,日子又愈过久远,偶或秀月亦仍以闺名相唤。
展颜笑的精怪,一把将秀月手盖住的鞋垫抽出来,仔细打量,一面不住点头称赞道:“嗯,不错不错,小月儿绣工越发厉害了。”
“小姐喜欢就好,原是给小姐做的。”
“给我做的?”展颜佯装不晓之态,拿于手中比划,道:“我的脚几时长这么大了?”
秀月面上闪过几丝窘意,忙从展颜手中抢了回来道:“我,我记错了,这是给易叔做的。”
“哦?”
“颜儿不信自去问易叔,上回易叔帮了娘亲好大忙,娘亲便叫我得空绣双鞋垫与他,全表谢意。”
秀月这话倒是不假,上回吴妈家远方大侄子染了疟疾,来信教吴妈周转些银子使,吴妈忙忙去将手头大半银子寄了,孰知吴妈心头急切贪速,竟叫歹人扮做信客骗了去,吴妈又气又急,一时竟晕在街边儿上。
幸得易叔打街上过瞧见了,将吴妈送到医馆瞧了大夫开了药,又借与吴妈五十两纹银,吴妈死活只肯收下三十两,易叔先送了吴妈回府,教吴妈以口述他执笔写了封家书,同三十两银子一道儿包好了,交与展府向来差使的信客送去。回了府里同吴妈说时,吴妈又千恩万谢一回。便教秀月抽些功夫绣双鞋垫儿、做件衣裳以谢易叔。
只是给易叔纳的鞋垫早做好了,秀月去铺子里选布时,见掌柜的新到的一匹柔软结实,用来纳鞋垫再好不过,便拿了些体己出来买了些,暗暗又多绣了双。这却是不能同展颜说明的,秀月只将前头吴妈遭骗一事说与展颜听了。
“岂有此理!”展颜怒不可遏,高声道:“既有这事,怎不早同我说!”
“那会大公子才出征不久,娘嘱咐我教我莫要伸张,免教将军、夫人多生烦忧。”
“吴妈辛劳大半辈子方攒下些银两,刚够养老用呢,叫这黑心杀千刀的混账糊了去,哪能这样便算了!”
“娘养老倒也不愁,横竖还有我呢,只是如颜儿所言,叫人诓了去娘心里头纵是憋屈的慌,长久的有损身子。”
展颜教秀月去唤了吴妈来,看座让茶的好好问了一通。
吴妈哪里敢吃茶,只细细将那日经过说了,末了颇为怪责瞧秀月一眼。秀月低了头站在一旁不语。
“吴妈可记得那人什么模样甚么穿着?”
“记得,怎生不记得!我还细细瞧了几回,想得了空儿便去问问呢。他个子不高约莫同上回的钱公子一般高,头方方正正,黝黑的脸,小鼻子小眼睛,右边儿下巴那儿有点红斑,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怎的。”
“好在吴妈留了心眼,记得倒是清楚,我也记下了,若是叫我遇着了,非把他拎回来给吴妈磕头认错不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龟孙子,骗到我展府头上!”
吴妈给展颜吓得不轻,忙起身跪下,展颜同秀月慌忙拉了她起身,吴妈嘴里仍道:“阿弥陀佛,原是我老糊涂了凭他几句话便信了他,哪里敢教小姐替我出头哇!那人还有一两个同伙呢,小姐万万不可冲动啊,若是因着我教小姐再有甚损伤,我,便是折了我这条命也担罪不起了!”
说起上一回,展颜愈是怒上加怒,在南境时,便是横着走也未有人奈何她,来京都不过半年功夫,自个儿叫人暗算一番,给刺了两剑,吴妈辛苦钱叫人骗了去不敢声张,怕是安逸久了,功夫都忘到脑后头去了!
展颜只道:“吴妈放心,这事儿我晓得该如何的!”。
吴妈回了后院对秀月一番训斥,秀月自是唯唯诺诺不敢顶嘴,待吴妈寻完了,方劝道:“娘放心罢,小姐日日有大公子吩咐的人看着呢,又不会随意四去,哪就能教她遇着了?方才不过是让颜儿嘴上说说,出口气罢了。”
吴妈这才略松口气,又皱眉道:“怎又没规矩起来,上回教莱青姑娘训斥一顿,还不长性儿!‘颜儿’是你浑叫的?该正正经经叫一声‘小姐’!你瞧府里头丫头下人,哪个不是”
听吴妈又说起此话,秀月面上失了笑,拉了脸下来嘴里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回屋去纳鞋垫子了。”言罢转身径直走去。
吴妈在身后连连摇头叹气。
秀月进屋方觉方才的一双鞋垫子落在展颜屋里头了,忙又至展颜屋里头相寻。
展颜半躺在案前靠椅上,一只脚蜷在椅上,一只脚搁在案上,手里头捏着东西左晃晃右晃晃摇来摆去,正是方才将将纳完的鞋垫子,见秀月进来了又冲着秀月挥舞,不怀好意笑道:“可是来寻这个?”
瞧展颜笑的贼精贼精模样,秀月心头心虚得很,仍是道:“方才和娘走得急落下了,现下特来寻呢。”
“你说这是秀给易叔的?”展颜拿了鞋垫在手里头,拿眼来回细细瞧,正面反面来回翻了上十便,“你竟不晓得易叔祖父这等年纪了,哪里喜欢这样的颜色?左不过穿些青色祖母绿的暗色。我瞧着,二哥倒是喜欢这图样这颜色,只是可惜了不是给他的。”
“啧啧啧,真真可惜了。”一面斜眼不住望秀月面上瞧,又道:“不如我替二哥问你要了?”
秀月微垂头,低声道:“既是二公子要,拿去便是。”
展颜又道:“只是,给易叔的那双可如何交差呢?”
“我那里纳的还有呢,再拿一双给易叔有何难的!”
展颜愈笑的暧昧,闻言由躺着转为坐了,趴到案上凑上前瞧着秀月道:“月儿,你这就是给二哥做的吧?”
猝不及防遭展颜这样一问,秀月登时又气又羞,面上至脖子皆发热起来,忙道:“颜儿胡说甚么!”
“我可没胡说,瞧你,脖子都红成猴屁股了,不是叫我说中心虚了是甚么?”
“呵呵呵”笑几声,展颜拉低了声音道:“有句话如何说的‘请君仔细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可是这个理儿?”
秀月这回真真是打脸上羞至足底了,脚下一跺脚,娇嗔道:“颜儿倒好意思来笑话我,你自个儿不是也做些淫词艳曲,春心萌动了?”
这回轮到展颜蹊跷了,跟着问道:“这是何意?你还不知道我?哪里晓得作词哩!”
“那些个什么箭不离弦马不离鞍的,又说甚么‘若遂愿绾发卿卿’的,你揉作一团扔桌上的。若不是你作的,那是谁传情于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展颜笑的直不起身来:“月儿羞成这样我不打趣你了便是,何苦要编些浑话载到我身上去!”
又笑个不住道:“你道那是哪里来的?肃宁王爷写的”
趁着展颜笑的手中失了气力,秀月忙一步跨上前来一把从展颜手中将鞋垫子夺了回去,推了一把展颜转身便急急走去了,展颜依稀仍听得她嘴里念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