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朱颜

  展颜料想的不错的，肃宁王这厮果真又是来蹭饭的。

  因着展颜的吩咐，下午展颜包的千层卷儿亦一道上了来，同旁的混着一起，真真是格格不入，恰似东施误入美人国，无盐错登大雅堂。

  坐首坐了展老爷，见一盘参差不齐的千层卷儿端上来，笑道：“这必是个新角儿包的，如此模样也好意思端上来。”

  展铭忙盯着细细瞧一回，亦笑道：“哈哈，府里头啥时候来了这样手拙的伙计，竟将玲珑小巧的千层卷儿包成牛头马面一般，也怪难为她的。”不时拿斜眼瞄上展颜几回道：“这模样儿，也不晓得有没有毒，能入口否？”

  恭敬郡主亦是笑的欢，却不忘止展铭道：“铭儿，包的人总是费了心思花了功夫的，莫要笑话人家了。”

  展祁风率先夹了一只在箸上凑上前闻上一闻亦笑道：“这也算颜儿头一回做出能吃的东西，堪称稀罕，我先尝尝看。”

  肃宁王亦笑道：“古人云人不可貌相，可不知卷儿可不可貌相啊。”言罢，亦夹了一只，与其同时举箸的还有展墨——他倒是一言未发，这一下子盘中最上头三只“其貌不扬”的反倒吃的干净。

  千层卷皮有千层，虽是夸张之语，其皮儿却是有数层，只看皮擀的如何，包的人手巧如何，若是皮薄手巧，温油炸了，成色金黄一口下去香酥可口，若是不然，则易或外焦里生，或硬如铁板，味儿自是不佳。

  “你们别笑话我了，瞧瞧我好容易包了几个，都教你们抢去了，到底是个什么味儿我自个儿也不晓得，你们好歹也吱一声儿啊。”展颜道。

  展铭不屑道：“不说是个甚么味儿那是给你留几分面子，长成这样的，还能好吃不成？”说着夹了个旁的，展颜飞起一筷子望他手背打去，展铭仍夹着卷儿不变灵活躲过去，还不忘道：“瞅瞅，恼羞成怒了。”

  展颜坐在展铭身侧，登时又蓄足了力一脚踩过去。

  “嘶！”展铭吃痛手不禁抖了一抖，展颜又补上一巴掌，展铭箸上之物终于掉落下来。

  “颜儿。”展夫人轻斥，摇头叹道：“这兄妹两，整日也每个体统，都是叫你爹爹惯坏了。”

  “可不，日后看谁敢娶你！”

  听闻展铭之言，展颜下意识斜眼瞥向肃宁王，肃宁王却正直勾勾瞧着她，眼带笑意，似戏谑似温柔，瞧的展颜心猛地跳一下，忙转了眼回来低头吃饭。

  肃宁王心满意足，亦收回目光，却扫到展墨亦瞧了展颜片刻，面上神情古怪，满堂欢愉之下，他面上竟有些哀伤失落之意，肃宁王以为自个儿瞧恍惚了，再看时果真展墨又回复了淡然清冷之意，想想展将军同展夫人之举，终是懒再费神，复又吃起来。

  年关将至，朝中皇亲国戚王孙大臣皆忙碌了好一阵子，直至小年后方得了闲，小年又下了一场瑞雪，兆头好，户户家家欢喜不已，张灯结彩只盼除夕了。至除夕这日，街上少见空空落落，少有人行，过了午时便更是难见人影了，连商贩皆收摊归家去，唯一人却在府里清点行囊。

  夜幕闭合，不知谁家炮仗声响起，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声，再便一呼百应，四方炮竹声接连而起，漆黑的夜空里绽开一朵朵淡淡的闪耀着星光的烟花，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又一支烟花绽开，竟是少见的紫色，直直升至半空中，在众人注视下绽放开来，紫色的星星点点的烟火瞬间散开，大如斗圆如月，一时周边尽是称奇赞叹之声。

  “肃宁王送来的炮仗真真是不同凡响！”“这烟花真好看！”“快看快看，紫色的烟花。”

  不知是府里头的，府外头的，嘈杂议论声入耳，展颜立在廊上，紫色的烟火亦照的她面上发亮，她面色有些怔怔的，耳旁窃窃丝丝的声音似是小了，这厮，这会子到了哪了？算算日程，今儿应已经到了旻洲了，那里如何过年的？也这样放爆竹否？

  旨意是小年夜下的，肃宁王才回了府，管家便说宫中了公公传旨，已经侯了好些时候了，原是皇帝下令，教肃宁王趁着年关代天子巡视旻洲，一则安抚民心，二则给举国贼匪一个知会——皇家主和，若是自个儿降了愿意招安，朝廷可以宽厚处置。

  这原是归于展墨得了胜仗回朝后，皇帝见了俘虏的贼子们果然大怒，当即要问斩九族，朝中多位大臣据理力荐，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因肃宁王早有安排，几位大臣皆隐喻而言不冲撞皇帝，最终处死冥顽不明头领数十人，关押人犯四十有六，余者重者发配边疆，轻者发配回了旻洲，教府尹好生看管着。

  因此一事或多或少由肃宁王进谏，故此番趁着年下收拢人心之事亦落至他头上。

  为显皇恩浩荡，皇帝特备了粮米布匹，又刺美酒佳肴，金银物资，教肃宁王带去。肃宁王接了旨，当夜便着手打点行礼。

  第二日又细细筹划的行程，入宫去库房清点赏赐之物，去禁军挑选将士，忙的脚不沾地儿，只午时抽了空写了封手书遣人送给展颜。

  偏展颜陪了展夫人上街去了，展夫人说是府里头尚有好些东西未置办齐全，拉了她一道儿又上街搜罗，展颜又讶异一回，从前在南境时，几时过年竟这般细致的。

  回了府里饶是展颜再强壮的身子也累的趴下，故而草草用些晚饭便歇下了。信是梨莺收的，当夜见展颜已就寝便未扰她，拖秀月第二日早晨交与她。

  展颜拆开了信看时，便知肃宁王已然出发了。徒留纸上一句“明日辰时，愿见佳颜。”

  肃宁王自是未见到展颜的，展颜瞧了信时已是戍时三刻了，便是不待梳洗径直去了王府，到时亦近巳时，肃宁王只怕都出城了。

  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快马加鞭先赶至肃宁王府，若是没有再感到城门口去，倘或他在这两处哪一处等她呢！

  自嘲轻笑，当真是痴人梦话，自个儿也晓得不过是空想想罢了。撇撇嘴道：“谁叫你送个信儿也不叮嘱一声，素日你行事稳重，这回这样重要的信竟不晓得嘱咐人务必教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