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身疲院中忙临摹 神乏坞山懒春搜
最是三月春光好,蜂蝶丛茵散粉忙。
一团水粉罗裙蝶儿似翩翩跑进来,秀月鬓间别一朵初吐清蕊的娇杏,愈发衬得人娇艳水灵,若是那蜂儿见了,怕是要来采上一采。
不晓得因着甚么事秀月面色激动,跑了来站不稳脚跟一把扶在展颜臂上,幸而展颜早料着她有这番举措,手臂已然使了劲,牢牢稳住她。孰知秀月一把抓着展颜定了身,竟看也不看顺势抓着来回摇晃,嘴里道:“颜儿,颜儿,明儿皇上便要到坞山春猎了,听二公子说特许伴驾大臣携家眷,共赏三春好景呢!”
得,躲过了第一招儿未能躲过第二招儿,“顺”子的一捺直划到旁的纸上了,这字终究是写坏了,展颜心中颇为哀怨,然她向来自诩心宽,心道也罢,方才便有一字写的不妥,犹豫着要不要废了重写,这么一来,倒是非重写不可了。
不见展颜搭理,秀月奇了,探头去瞧展颜案上究竟为何,却见展颜手中握笔,正在红纸上练字儿呢。
捂着嘴嘤嘤笑一会,秀月打趣道:“这大好的时光,颜儿你竟练起字来,真真是新闻,将军见了,必要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展颜重重哼一声,一面把手中那团写错了的纸扔了:“甚么新闻,从前年节时,我不也勤学苦练来着?”
“哟,快别提了,那还不是因着夫人察觉是大公子替你做了功课。”
展颜鼓鼓的一团气登时泄了。
秀月便接着道:“行了颜儿,我晓得肃宁王去了衡阳,你便做事情也没精神起来,这不,刚得了好消息就来同你说了。”
“哦。”
“你这是甚么反应?没听我说么,皇上明儿便启程去坞山春猎了。还特许带上亲眷呢!本该三月初便去的,听说桐贵妃身体抱恙,皇上便等了半月,待贵妃身子好了方下令准备,大公子是要遂驾的,他定会带你一同去的,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甚么好去的?”展颜语气淡淡。
“你不去?”秀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追问:“跟着去能踏春赏花,看皇家园林风光,还能畅意骑马打猎,在南境时你不是日日都溜着去玩儿么?”
这哪能同我们在南境时比?
展颜翻个白眼,心中很是不屑。在南境时骑马打猎下河捉鱼,斗武斗勇,酣畅尽兴!皇帝这厮春搜出行,不过游山玩水,一应吃喝,还不是奴才丫鬟备好了一齐带上?哼,还特许随驾百官携带亲眷,分明是自个儿想带着妃妾,拿百官来做幌子。
若是跟去了,每见了人要行礼问安,坐立行走得规规矩矩,能有个甚么趣儿?
遂直道:“不去不去,还不如在屋里自在呢。”
“真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秀月惊呼,见展颜不像是玩笑,过一会子又小心翼翼问:“颜儿你真不去?”
“不,”展颜说了个“不”字,忽的扭头看秀月,瞧她脸上祈盼雀跃分明,脑子里却蓦的闪过肃宁王骑着马单薄寂寥的样子,一时心里说不出甚么味道,想想道:“这样,我同大哥说,教你跟着二哥一道去,怎么样?”
秀月登时欣喜道:“真的?”
“啧啧啧,真真是有了如意郎君便忘了闺中姐妹。”展颜摇头叹到。
“颜儿!”秀月跺脚娇嗔,缓缓又道:“颜儿,你也莫笑话我,你瞧你这会子成日没精打采的,分明一副饱受相思的模样,不晓得那肃宁王知不知呢!”
展颜一时惊愕,啪一声摔笔桌上,作势道:“了不得了,我全了你的心愿,你倒来浑说打趣我!瞧我怎的招待你!”
秀月素惧展颜如此,慌不迭地便跑将出去,展颜实则无心同她嬉闹,见她跑了出去便也停了步子,只是心中默默想着她的话,饱受相思?脑中似忽的有白光启明,却原来话本子里头所云自那日别后,书生终日便只觉索然无味诸如此类的,便是如此了?
展颜向来自诩聪慧无双,却怔怔伫立好一会子方才回了神去。
是夜,清风袭人,展墨屋里难得热闹。
“我怕是耳染沉疴了罢,颜儿你不去?”
“你耳朵不好使又不是头一日,趁早些找个大夫好好瞧瞧罢。”展颜手里悠悠晃着一支笔,漫不经心道。
展铭遭她一通怨怼,却是不恼,仍是嬉皮笑脸道:“可不是趁着我们都不在干什么坏事儿吧。”
闻言屋中二人心中俱是一凛。
你道是那二人?其一必是展颜了,她心中却是有些主意,只是尚未成形,且犹疑不定,教展铭这无心一说,不由有些心虚,下意识瞧一眼展墨,见他面色如常方暗暗吐一口气。
她岂知展墨向来面色冷清,性子又沉稳,是个遇事不乱分寸的,哪轻易便面起波澜了?是故这会虽仍是波澜不惊,心里却亦轻颤了一颤,先前只想着颜儿不去也罢,春猎着实诚如颜儿所想无甚滋味。留在京中纵是她调皮捣蛋,横竖明里暗里皆安置了人跟着,想是未有大碍。
却冷不防教展铭一语惊醒,眼见着展颜又偷偷瞥他一眼,顿时心中明了,却闻展颜着恼道:“你只当我同你一样成日里不做好事呢?”
展铭走过来笑道:“嗯,不是便好。行了,明早需得早起,早些歇着罢,我今儿忙了一天了,实在没劲同你说恁多话,我先回了。”
言罢又拍拍展颜肩膀方懒散走回去。
“颜儿,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展铭已走出了院子,展墨清冷的声音教展颜瞬时打起来精神,嘴里道:“我能有什么话说,嗯,大哥保重身体?”
“好了好了,大哥你莫要听二哥胡说八道,这些日子我可淘气撒泼了?因着这事我便晓得京中厉害了,断是不敢乱来的。”
“你不去,却教秀月跟着去是为何意?”
“她乐意去呗,横竖家里也不缺她做什么。”
“只是这样?”
“自然了,不然大哥以为如何?哈哈哈,大哥不会以为我是特意把秀月调开了罢?”展颜想着笑起来,笑了一会对展墨道:“大哥,枉你才智无双,竟不晓得秀月的心思?”
“故而你教铭儿带着她。”展墨语气平淡。
展颜惊呼:“大哥你竟然晓得!”
如何不晓得?日日同展颜照面,见着秀月的时候便亦少不到哪去了。秀月心思藏得浅,时候久了自然瞧出个七八分。
“你倒是会成人之美。”
展颜便又笑了:“嘻嘻可不是,我可把我前些时上街选的几支簪子统统送了她了,你不晓得,有一支水芙蓉镶了红石芯的,真真好看,我可舍不得呢!”
自然晓得,她可不是最爱水芙蓉了。
一时心思教展颜带起,展墨心里千回百转,心绪起起伏伏一番,终是不定道:“我这倒有一支芙蓉簪子,不晓得你喜欢不喜欢。”
“什么样的,我瞧瞧!”展颜来了兴致。
展墨便伸手去腰间取,他动作有些慢,展颜却是头一回见展墨竟有支簪子,猴急地拉了一把展墨的衣袖,不留神把他腰间旁的东西扯了出来。
“嘿嘿嘿。”展颜讪笑几声弯腰拾起,是一只绣了苍竹的香囊,样式也不精巧,针线也不细密,街上多得是这样的,只是看着几支竹子赏心悦目,倒是很对展墨的性子。
瞧着展颜愈觉眼熟,不禁惊道:“这可是去岁端阳我买的?”
展墨面上有些不自然,心里头有一丝惊慌,遂以轻咳做掩,欲说些什么竟失了说辞,只得轻“嗯”一声。
“我瞧着眼熟的很呢,原来大哥没扔了去啊!”
你送的东西,我又如何舍得扔?
展墨心中有话嘴上却只是道:“瞧瞧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