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诀别
叶尽欢闻言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他如此作态的缘由，却更觉委屈。
全心全意信任的人，竟把她想得如此不堪！
她看着他，像是认识了一辈子，又像是从不认识。她不再尝试向他继续解释下去，自己又何必去对一个毫不信任自己的人摇尾乞怜。
沉默像一把蜿蜒的白刃，楚清海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的希冀终是渐渐熄灭。
良久，他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声音冷若冰霜，讥诮道，“叶尽欢，你好得很。”
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楚清海渐行渐远的背影，叶尽欢止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着他，告诉他一切，求他不要离开自己。但嘴边的话说了出去，却全然变了样子。
“你滚！越远越好！”
楚清海身形顿住，一字一顿道，“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于你。”
月下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叶尽欢抱住自己的双膝，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悲恸，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过。
楚清海的话，句句都扎在她内心最脆弱、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让她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凛然，也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刚强。
她茫然地把头埋进臂弯里，先是小声啜泣，慢慢地开始嚎啕大哭。
巨大的悲伤和委屈中，叶尽欢只觉心中抽痛到几乎要窒息了，泪眼婆娑中，却见楚清海迎面走向自己。
她先是一怔，后才反应过来，看到眼前情景的，是任无涯的身外化身。
她现在一秒钟都不想要见到他，无论是真身还是化身，于是木着脸便欲转身离开。
下一刻，眼前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裹挟着无尽杀意与滔天愤怒刺来！
叶尽欢从未见过如此凌厉而迅速的剑招，她想要躲闪，却避无可避。曾经与一同楚清海练剑时，缠斗之下她曾沾沾自喜，以为与他在剑道上相差无几。可到这一刻叶尽欢才知道，原来，当他真正出手时，那疾如闪电的剑招，自己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叶尽欢眼睁睁地看着楚清海欺身上前，那俊朗无双的眉目中蹙着浓郁的杀意。斩梅剑一点一点没入她的胸膛，一声钝响，那是剑尖刺入心脏的声音。
鲜血瞬间漫出她的白衫，就像是寂寂雪原上一朵妖冶火莲骤然绽放。
叶尽欢一把握住似乎还要继续深入的利剑，血顺着指缝滑落，她想要出声阻止，可生命流逝那样快速，让她几乎没有张口之力。
月光白得惨淡，被林木割得支离。楚清海冷冷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锐利无情。
他阴沉开口，“欠你的，我来还。与叶尽欢无关。下一次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她，便不是毁你一具分身这么简单的了。”
叶尽欢觉得自己像一片枯死的叶子，被串在剑梢上摇摇欲坠。她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刺入胸前的利剑就这么被身下泥地生生顶出去，又在血肉里磨一次。
楚清海当真无愧剑仙之名，一剑下去，她当即将神魂俱碎。
她用尽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嘶声唤道，“楚楚。”
她从没这样叫过他，声音破碎悲恸。两个字，轻而缠绵，却字字万钧，狠狠击中楚清海。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楚清海死死盯住她，冰冷的脸色瞬间煞白，血色褪尽。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持剑的手停在半空，剑锋仍没在她的胸口。
楚清海面上浮现出不能置信的惊痛，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入怀中，颤抖着伸出手，擦干她脸上的泪与血水。
“叶…尽欢？”楚清海不甚熟稔地唤出这三个字，他惊觉，这竟是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在亲手杀了她后，在她临死之前。
“楚楚，痛…我好痛。”叶尽欢咳出一口血，眼泪夺眶而出。
楚清海的颊紧紧靠住她额头，嗓音低沉喑哑：“别怕，我在这里，我一定不会让你死！”说完，丰沛的灵力疯狂地涌入叶尽欢的身体，仿佛是要抵上自己的性命一般。
叶尽欢吐出一大口鲜血，她区区一个炼气修士，神魂孱弱无比，受到如此重创，哪还能再活下来？
如今她神魂皆碎，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输入再多的灵力，也会再顺着身体散溢而出，如竹篮打水般无济于事。
她用尽全力抬起胳膊，搂他的脖子，颤抖地伏在他胸口，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楚楚，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连累你一起死。”
她一双浓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向他，眉眼之间满是泪痕，气息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道，“你在我心中比命都重要，所以你不能那样怀疑我。”
楚清海闻言痛到极致，颤抖着无法开口。
叶尽欢的瞳孔却已涣散，但还是吃力地开口，嗓音近乎崩溃道，“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说完她深深看他一眼，仿佛疲倦地闭上眼睛。
楚清海紧紧握紧拳头，现出泛白的指节，他喊出那个名字，像痛苦得不能自已了，嘴唇开合几次，才能发出声音：“叶尽欢！”
可她已再不能回应。
于此同时，洞中叶尽欢的本体颓然倒地，生机全无。
林间吹过一阵冷风，将月色扯得支离破碎。掀起地上几片落叶，盘旋翻飞。
楚清海发出一声低沉地嘶吼，身子晃了晃，似乎支撑不住，整个人伏在了地上。头上天魔血誓隐隐生辉，他的生命力同汨汨鲜血混在一起，从七窍中汹涌流出。
他的唇靠近她耳畔，声音极轻，像是她还活着，他怕吵到她，却忍不住要把心意说给她听：“叶尽欢，我爱你。”
说完他拔出斩梅，反刺进自己心口，望着她半跪下来，缓缓地倒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地上，漆黑长发似绢丝泼墨，静谧而安详，仿佛是一不小心睡着了一般。
风渐渐止住，半是葱绿半金黄的落叶，片片飘零于两人一般无二地黑色长袍上，妖冶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