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各自的争吵
长剑染满鲜血，旌旗跌落土地。
城墙之上罗恩看着帝国军开始了缓缓的后撤，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终于，他们又拖延住了一天。
城墙之下，里昂有些沉默的还剑入鞘，他看着面前俩座攻城槌燃烧着的遗骸，他代替了腿伤未愈合的肯特担任了率领突击的职责，在帝国失去了那位魔道将军后，欧妮安无可抵挡的魔法成为了帝国士兵的噩梦，里昂率领的战士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获得了这次胜利。
但形式同样严峻，里昂环顾自己身边面露疲惫的士兵。
最精锐的士兵只剩下这么多了，他们得不到足够的休息。
这是最大的问题。
而之后放弃巡逻的夜晚，还是最大的未知隐患。
“这样的神情，是为了这个王国在忧虑吗？”此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到霍德将军让过了几个奔跑着救助伤员的士兵走到了他身边。
“我并没有想到那么远，霍德将军，我只是在想眼前的事。”面对老人，里昂摇了摇头，“您有事找我吗？”他问道。
“是关于撤退的事，总要有人走在最后。”老人笑了笑，“那么谁先离开，谁又留到最后呢？”
“格雷特将军应该会有他的安排，”里昂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我相信他的决定。”
“我也相信格雷特，我说过的，他是现在王国中我唯一看好的一位将军。”老人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只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如果是我，就现在先让一部分人撤退，”里昂回答，“首先是那些过于年轻的新兵，他们是未来的希望，还有伤员与非战斗人员，留到最后他们很难活下来，我还想把那些佣兵也列入第一批撤退的名单，他们虽然能给予一定的助力，但是为王国而死并不是他们的义务。”
“然后呢？”老人耐心的看着里昂。
“正式撤退就不必说了，”里昂摇了摇头，“断后的人我会尽量选择精锐的老兵，只有他们才可能活下来，但是现在恐怕很难，他们太疲倦了。”他的视线往向几个就地靠在城墙上睡过去的士兵。
“到时候我会亲自留下来，无论是那位伊芙丽亚还是一直没有出手的洛兰特，如果没有一个能缠住他们的人，那还是等于让士兵去送死。”
“就是这些了。”里昂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的想法很好，”老人对着里昂和蔼的点了点头，“其实我刚刚也跟格雷特商量完这件事，伤员和新兵的撤离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但是你们的话却都不合时宜，格雷特说他会亲自留下，而你也一样。”
“但是你们都不能，”老人伸出手拍了拍里昂的肩膀，“这样的重任还是交给我这个老人吧。”
听到老人的话，里昂却早有预料般的开口了，“霍德将军，我同意您的话，格雷特将军选择留下是不合时宜的，那只是单纯的自我牺牲，但我不同，我刚刚说过，如果没有我，士兵们只会白白牺牲，他们拖不了多久。”
“如果士兵们拖不了太久，那么多你一个人也无法阻挡帝国军的前进，”老人的眼光中忽然透出一丝睿智来，“还是说你知道作为法纳德的儿子，那些帝国人一定会放弃追击我们，而选择去追你。”
“而只单纯是那位伊芙丽亚或者洛兰特其中之一，没有必然抓住你的自信，而一旦他们俩个都去追你，那么我们就会顺利撤离，你是这样想的吧？”
面对老人的问题，里昂沉默了一下，他心中有些惊讶，对方与自己相处不过短短的一天，难道仅凭自己的身份就猜出了一切？
好厉害的人。
“我身边有欧妮安，”里昂重新开口，“那位魔道将军受了重伤，她在危机时能带我离开。”
“那样的魔法需要大量的魔导石，”老人笑了起来，“活得久了，魔法师的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
他伸出手来，制止了里昂的再度辩解。
“我虽然老了，但是却还不是那么太不中用。”
在下一刻，里昂看到老人的目光变了，那是一种老兵独有的锐利目光。
老人的手在一瞬间突然动了，他抓住了里昂腰间的剑柄，反手当啷一声，那把长剑被老人抽了出来，然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挥向里昂的脖颈。
里昂没有躲闪，那把剑则稳定的停在了距离他脖颈五公分的地方，让他感受到冰冷的寒意。
老人放下了剑。
“我是用枪的骑士。”他转过了身，背对着里昂说道，“我带来的士兵也是，在身后的平原上，我至少不会白白送死。”
里昂听懂了老人的话，他沉默了一下，“我会跟你一起说服格雷特将军。”
“但是请带上欧妮安，这是我的条件。”
冰冷的剑光划过天空。
艾丽茜亚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漂亮转身，她的剑带出一道光芒来。
那是任何人看见都会赞叹的剑术，但是艾丽茜亚却咬了咬嘴唇。
这样的剑术对上那个女人毫无胜算。
艾丽茜亚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剑柄。
自己太懦弱了，谁都保护不了。
里德……
站在远处的伊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轻声叹了口气，自从夜间巡逻队缩减，他们这些年轻人似乎就被遗忘了，罗恩不同意他们参加战斗的请求，他和阿尔卡奥等几个年轻人只能在军营中帮忙，搬运伤员，看护伤者等等。
但是艾丽茜亚却没有同他们一起，她这段日子里一直在拼命的练剑。
伊洛知道，她一定还是在自责。
但着本不是她的过错。
只是战争不会随人心意。
伊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艾丽茜亚，”他走到艾丽茜亚身后，“休息一会，跟我过去营房帮忙吧。”
但他却看到艾丽茜亚转过身摇了摇头。
“我不累。”她低着头说。
伊洛看着艾丽茜亚，在心中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倔强起来却好像跟法蒂娅如出一辙，只不过法蒂娅会装出一个笑容，而艾丽茜亚在这种时候会更加沉默寡言。
女孩沉默的倔强让伊洛下定了决心，他决心把话挑明。
“艾丽茜亚，不要任性了。”伊洛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一点严厉，“你一个人肯定无法保护所有人。”
“我说过要迈过死亡继续前行，而不是深陷进去。”
“这些天，我看到了许多战士死在我面前，法蒂娅和蕾娜在拼命的努力，而阿尔，卡奥，他们也在成长。”伊洛握住了自己的拳头，“这是战争。”
但他看见艾丽茜亚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会为里德报仇的。”伊洛听见她说。
伊洛感到心中的失望一点点扩大，然后变成一种愤怒燃烧在胸膛里。
他摇了摇头。
“好吧。”
伊洛的声音透着冷漠，“就这样在自责中过下去吧。”
接着他转过身，背对艾丽茜亚，向营房走去。
有些微冷的风吹在伊洛脸上，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他回过头，相隔很远，但他仍然能看见艾丽茜亚正呆呆的站在原地，心中忽然又有些不忍起来。
他有些想要回去道歉，但却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既没有立场去愤怒也没有立场去道歉。
他跟艾丽茜亚只不过是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半陌生人。
虽然因为各种的原因熟络起来，算得上朋友或者战友，但现在关系又陷入了僵局。
伊洛叹了口气，此时他已经快要走到营房旁了。
“不，我不同意，我要留下来。”一声略带激动的喊声忽然传入了伊洛的耳朵。
那是法蒂娅的声音，伊洛吃了一惊，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里昂和法蒂娅正站在一间营房门口。
虽然伊洛离得并不远，但俩个人好像都没有看见他。
伊洛有些尴尬，他感到有些进退两难，只能立在原地。
“乖，朵儿，跟伤员一起先撤离吧。”里昂试图用温和的语气说服面前的女孩，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亲昵的抚摸法蒂娅的长发，但是却被法蒂娅的手挡开了。
“我说过的，我不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了。”法蒂娅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也请理解我，因为我也在担心你。”里昂温柔的看着法蒂娅。
“你在骗我，”他却看到面前的女孩摇了摇头，“你确实在担心我，但是并不是因为我担心你那样，是因为爱着你，你是在把我当成某种昂贵易碎的玻璃器皿，在把我藏起来。”
“但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确实爱你，但是我也爱着这个王国，这个我父亲毕生守护的地方。”
“可是……”里昂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法蒂娅有些激动的打断了。
“不要在试图用那些哄女孩的话来对付我了，我爱的人，我要保护的东西，皆在于此，你说服不了我。”法蒂娅转过身，她微微侧过头，“伤员们还等着我，再见。”
她走进了营房，重重的关上了门。
里昂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却看见伊洛正尴尬的站在那里。
里昂一下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弟弟，我正也想找你，准备一下，明天和你那些年轻的朋友跟伤员一起先行离开。”他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