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见为实
穆少阳听得房门外有踱来踱去的脚步声，这正合他意。
昨天重逢之时，已经看出她并未失忆，只是在极力假装。本来午饭的时候，就想拆穿她，但见她那般努力地不让自己识破，就想继续瞧瞧她的干劲可以去到哪里。
诚然，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探究他的“邪念”。即使他把人家弄到胸口中空，也不太有罪恶感。但是，当时对着她半蹲的背，他眉头微蹙了一下，一想到别人会看到她胸口中空，他觉得不悦。
他不太懂不悦的原因在哪，也不太懂他的法术为何失效，在她身上实在太多谜团。昨晚，他问完月老后，更觉得她的事急需查明。为了调查确认他心中的疑惑，拉近彼此的距离就变得势在必行。本来他就想召她进来详谈一番，岂知对方也想拉近彼此的距离。
菁菁当然不是为了这个而在门口纠结的。
自昨晚的一番理智性思考，菁菁决定收起所有跟恋爱有关的心绪，只用对待上司的态度对待穆少阳。但要完全只在工作层面上有交集，就必须清算私下的交情。
她认为两人交情的建立无非就是因为刘晓丽的事件和昨日的午饭散步。前事她可以假装失忆，继续演下去。至于昨日之事，她当时忘记还他手帕，若归还了，也就当算是了结了。她是这般打算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早已拆穿她的西洋镜。
穆少阳手指一拨，门就自动打开，菁菁吓得呆站在门口正中间。
她在门口瞧了瞧，只看到门对着的会客小厅空无一人，门刚才是自动打开的。
他果然是个神仙。不顾显露自己身份而使用了法术，想是他已经识破了自己。
“进来吧。”
她走进小厅，身后的门自动合上。再转右，就看见穆少阳正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胸。她心神定了一定，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总监，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失忆？”还是开门见山为妙，装疯卖傻在他面前已经不管用了。
“昨天再见到你时就知道了。”
她张开口想再问他为何不马上拆穿自己，但心又猛地退缩回来，问多无益，既然已一心一意地要跟他断绝私人关系，那还是别问的好，故此闭上了嘴。
见她不语，他道：“你曾问我是何人。那么，”开始向菁菁移动，两人距离得相当近，你眼对我眼，“你又是何人呢？”眼睛疑惑又深邃地看着她。
“我就是您的助理。”她向后退缩了一下，但很坚定地挺着胸膛，显得很正直认真地回答。
他没有再说话，绕过她走向小厅，坐下来摆弄茶具。菁菁转头看过去，他示意她过去坐下。
边沏着茶边说：“伊始见你，我并未察觉，但当鬼魂邪化变成黑雾向你攻击时，我可以在你身上感觉到一丝仙气。气息很弱，若隐若无。”缓缓地递给菁菁一杯茶。
她并未及时接住，只愣了愣，道：“仙气？难道我是个神仙？”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或许你是某个上神转世的凡人，又或许是个天命中特别的变数，凡人肉身自天地幻化中涵养出仙气。”
乍一听上去自己的身份好像很高大上似的，她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可是，他瞧了瞧她的神色，泼了盘冷水：“仙气加身本为良事，但你这是仙气无故外走，只会招来祸害。”
见菁菁眉头微蹙，他心里有点得意，但表情未显露一分，继续道：“若是上神转世，仙气理应与元神封存于内，外界无法感知，现仙气溢出，证明你气神失衡，无法控制。若是自身涵养出仙气，未曾有修为的情况下，也会无法控制，外溢游走。皆为失控现象。”
穆少阳停下来，饮茶数杯，似给她时间消化一下深奥的“神论”，后又脸色一沉地继续道：“仙气会引来妖魔鬼怪的啃食，现在你身上失控的仙气好比一块肥肉，置于猛兽之间，心怀不邪之物都会觊觎，等待吸干你仙气的时机。”
“吸干了会如何？”菁菁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
“一命呜呼，魂飞魄散。”他语气很平淡，但越是这般轻描淡写才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菁菁心里不由得颤了颤，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血肉被慢慢抽丝，空留一副皮包骨，然后，自四肢身躯再到五官渐渐风化，散作尘土。越想越惊心，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当他们遇到自己不愿面对的事物时，往往选择否定它，以求自己的心安。菁菁可能不再是称为“人”的生物，但以人自居二十余年，这样的习性她可是完全习得。
她细细回想，这都是他一面之词，果真她有仙气，自己为何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看到任何异样。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应当用现实说话，此人信不过。
“我怎么能随便相信你？你是上神，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便信了。但你说我身上有仙气，我却并未看到证据。我向来是眼见为实的。怎能靠你片面之词，就断定我不是人？”连敬语都忘了说。
穆少阳眉毛挑了挑，茶杯沾着嘴唇，悠悠道：“眼见为实，希望我回来后你还记得今日之言。”
三日后，他就出差去了。
可是，整个市场部并没有因为老大不在而松懈下来。因为玛丽佳的周年庆快要到了，一系列的推广活动都在筹办中。
虽然菁菁是总监的助理，但总监不在，四个主管就是她的主子，开发主管很不客气地指示她去档案室负责把每年销售效果最佳的市场活动方案总结出来，从一开始的构思到最终实施推广，所以记录在案的都要查阅一番。对于做过小编的她而言，查阅文档乃轻而易举之事，可是，这里的归类系统都跟编辑部的完全不同，而且都是以数据为主，理科偏弱的人可头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主管怜悯她，派了个实习生协助她。她名叫孟小双，刚毕业的大学生，一看就是涉世未深、天真烂漫，可做起事来特别勤奋。
可能两人皆是打杂等级，而且一整天只有彼此在一个室里工作，两人之间不自觉地生出打杂的友谊——互相依靠，互相扶持。小双有点学生气，做事用力，却偶有糊涂，是以菁菁不知不觉成了一个知心大姐。两人的打杂友谊日益增进，这令菁菁从这个陌生的环境中获得安慰。
虽说三个主管对她如弃儿，但刘哥和其他人却莫名其妙地对她很奉承，时不时给点慰劳品她，尽是巴结的行为。这众人之间，刘哥尤为更甚，不断地说什么看好你，前途无量，美丽大方。听得她自己都想反问自己：“今天你吐了没？还能听多少？”
其实，这一切的阿谀奉承都源于他们那天的所见——总监与助理身穿紫白色的情侣装。不少人还记得当天午饭前的助理，身穿一件普通上衣，可跟总监出去午饭后，就变了。每天困在名为职场的不见天日之地，人们颇爱发散他们的思维，对他们两人的午饭经历想入非非。
总监跟助理的“紫色”谣言就这般产生并在人们奉行八卦精神的作用下迅速传播。连不在“体制”内的单纯小双也不免沾染到了几分。
“菁姐，听说你跟穆总监有那个。”
“什么那个？”菁菁着实没听懂她说的“那个”。
小双微微低头，细声说：“有一腿。”
菁菁眼睛马上瞪得牛眼般大，“有一腿”不都是形容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什么有一腿？谁说的？”她心里颇为愤怒，但转念想了想，心却虚了。她扼杀的苗头竟被人掘地三尺地挖了出来，歪曲加工，而后昭告天下。
她尽量平静地说：“没有的事，我跟他清白得很。”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良心，还好良心还在。
“真的？”
“真的。”她答得干脆，手却总要摸一摸良心，这一分神是以没有发现听到她的回答时，小双眉飞色舞的表情。
某天午休时间，菁菁刚要走进茶水间，却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谈论她，下意识地躲在一边，竖起了耳朵。
“喂，你有没有发现新来的助理常常在档案室里自言自语啊？”
“你这么说，还真有。会不会是聊电话啊？”
“才不是呢，有一次我进去找资料，看到她对着空气说话的，没有手机，也没有耳机啊。”
“不会吧，难道她在跟那个在说话？
“鬼节快到了，说不定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你可能进来工作不久，还不知道玛丽佳的十大鬼故事吧，这十大之一就是大学生索命夺魂之谜……”
一直伏在转角墙壁，听完故事的菁菁脸都发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