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快准狠之痛
菁菁以前读过某部武侠小说,其中一个主角练了门武功,手指可以发出真气,如剑般使用。当时,她对此感到惊奇趣怪,大家总觉得手指指是没礼貌的表现,可是,在这里就成了独步天下的神技。只不过,这神技,主角练得太糟了,无法随意而动,乱发一通,伤人伤己,呜呼哀哉。
后面这句感叹其实也是在说她自己。
此刻,她也像这个主角一样获得了神技,集中精力就可将仙气汇于右手的食指。不过,使用起来,也像这个主角一样糟糕透了。她完全无法让食指稳定地输出仙气,形成持久的箭风。连射出的方向,她都无法固定,有时是“自拍专用”的四十五度角,有时是“垂钓专用”的向下九十度,还有时是“三六零专用”的全角度环绕。仙气乱射,一时窜到花海中击散几朵花,一时直飞上天射了个空。别说十个靶子,一个靶子都难中,还说要击穿靶心?“我容易么我?”菁菁心里暗自苦道。
东华帝君倒是很悠闲地坐在老榕树下,展开了个结界,看着书喝着茶,时不时就一句轻叹:“愚子难教也。”
听到别人说自己是“愚子”,菁菁心中甚为不服。她再次定下心来想,第一次帝君手把手地指引时,为何自己成功射出仙气了?再次想起帝君教导时那酥麻的触感,马上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转念回想当时的其他感觉,但还是没能回忆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干脆坐下来,在花丛里慢慢地思考,也不怕压坏花儿们,因为帝君稍后肯定会恢复原状的。低头看了看,既然远距离不成,不如先试试近距离。食指拈一花,闭眼凝神,感觉仙气缓缓流动,达至指尖,而后一丝一缕地传至花梗、花瓣、花芯,花儿瞬间以花芯为中心支离破碎,散化作尘泥。看到此景,她自己灵光一闪,马上了悟,自己不能好好控制仙气是因为过于急迫地把它输出体外。仙气不是越多就越好,而是该量力而行,把可以控制的量控制好。就像此刻,想要把仙气传至花芯,自己预先准备了游丝般的仙气。要操纵的仙气一少,她便觉得感知敏锐起来,变得易于操纵。原来使用仙气的法门就是一个“准”字。
她顷刻间坐起身来,先从自己周围的花海入手试验一下自己的理论。右手食指继续凝聚仙气,自己身子一个转圈,就地画圆。指经之处,穿瓣碎花,倒散凄零。她心中不舍鲜花被坏,但而后就笑脸如嫣。事实证明,即使是少量的仙气,只要自己控制得住,一样可以成为利器,符合天下共享的法则“快准狠”。
她兴高采烈地望向帝君,说:“帝君,你可不可以把这里恢复一下?不好意思,花都被我弄坏了。”本以为他一直在看书,可一望过去,竟跟他四目相对,他一直都盯着自己。她倏尔觉得不好意思,说不定自己一屁股坐下来的丑样都被人看在眼里了。然而,自己心里捣鼓了一下,不成,不能让自己的七情六欲出现,马上切换成机械模式。
帝君眉头微蹙,一个挥袖,花海恢复。菁菁并未察觉,自己从花丛起来后,白色的襦裙拈上了紫花,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再配上她的嫣红一笑,风景醉人。连平日只爱喝茶的帝君老人家也看得醉了,可偏偏她看向自己之后,那笑容就收了。他是个很爱研究的人,菁菁这个课题太有挑战性了。他再细想今晚她的一切行为举止,她任何自然流露的情绪一到了他身上就没了,不是说没了,而是收匿藏起,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啧啧称奇。这时,见她准备要重新挑战靶子,他心里再次啧啧称奇。虽然他列出十个靶子,但他并不指望菁菁可以完成击穿靶心的任务。一个凡人要掌握好仙气的使用不可能用一晚的时间就可参悟出来,刚才射中一个,只是他故意放水,给人看到希望,让人有动力去学。菁菁竟大出其望,只是坐了坐,拈一拈花,便参透个中的法门。此乃慧根。
帝君眼里的喜悦欢愉在菁菁眼里都瞧不见。她机械模式上身后,就只专注于射靶这件事上。她并不急于同时击穿靶子,是以先试着逐个射击,熟练控制仙气的量再说。而帝君也很配合,她每击穿一个靶子就会有个新的出现。
待她渐渐熟练,她心里的得意和为推翻“愚子”一说的雄心,使她的机械模式有点挂不住了。她顿然生出一个想法,要姿势潇洒,动作优雅,故意炫给那个把人当蠢材的人看,好让他折服。来个华丽转身如何?她不禁露出了一点傻笑,用手大动作地拂开裙摆,营造飘逸的感觉,在原地转个三百六十度,摆动的花色渲染四周,手指不停蓄力,准备转回原点时,身子一沉就射出仙气,完美地奚落把人当蠢材的人。谁知这里并不是水泥地,哪会那么平顺地让你转个三百六十度?就在回到原点之际,鞋子被快成为花泥的梗子滑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倾翻。
向后仰视,顺势而倒,眼见星空,却马上有一人影出现在眼帘,向后的跌势也迅速停了下来。原来帝君已揽住她的腰,稳稳地抱她入怀。定了定神,她退开一点,抬头一看,不禁瞳孔放大,一口气倒吸了起来。刚才背光她无法看见,此时在月光下就可看到,帝君冷峻的脸颊上有一道划痕,红艳的鲜血开始流出。她准备跌倒之时,蓄力的右手向上指,来不及收回仙气,直射出去,帝君稳住她的同时却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吃了这一击。
菁菁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误伤了人,连忙伸出手想要碰那个伤口,但又有点像怕触碰碎裂的花瓶似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向前,眼睛露出十分关切的眼神,表情非常着急。没忍住自己的真心,在自己意识到前,手指已经在他脸上擦拭着流出的血。“对不起,痛不痛?我先去找药箱。”这话说得温柔似水却又急促难耐,她手脚都变得忙乱起来,一股脑地跑进了屋去。
如此紧张于一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伤,帝君倍感困惑。历经各大天战,驰骋沙场,常以一夫当关的架势出场,皮肉之伤乃兵家常事。连周围的神仙都不曾为他受伤而担惊受怕,即使是爱慕他的人见到他受了一两个剑伤刀伤,不是“没事吧”,而是“帝君,加油,你能行”。他早已忘了被人心疼、被人担忧的感觉。天下之大,没有谁曾这般热切地关怀自己。因为自己实在太了得了,普通人的情感投入自己身上都显得浪费。日子久了,他也忘了身心上的“痛”。可今日看到她那般心疼自己的模样——怯怯地不敢触碰自己流出的血,慌慌张张地擦拭找药。他觉得自己被珍惜了,而心里没有缘由地生出名叫“痛”的感觉。目光尾随着她,直至她入了房内。
他站在花海之间,手比划着伤口,痛。其神思一时不能平静。